终于,芝岚交了罚金,在一番威厉的审问后还是顺遂从官府中走了出来,非但是由于所交罚金丰厚的缘故,更因李隼与秦玉烟的身份官兵们难以吃罪得起,而且芝岚自己也曾同天子传出过不少艳闻,他们的结局当然是被放逐无疑。最主要的是,这一件事本就不是他们的全责,当时竞相争抢李隼丢弃的钱财的百姓们亦洗不清他们自身的责任。 然而,官兵那处可以搪塞,眼下这群虎视眈眈瞧着他们的百姓就没那么容易敷衍了事了。 很简单,这群‘伤残’百姓想要的就是清舞楼掌事袋子里的钱。可芝岚适才交了一笔不小的罚金,日后还要为清舞楼的发展打算,如今实在掏不起钱来满足这群贪心之人的胃口。更何况芝岚也并不想就此被这群趾高气昂的百姓捞上一笔油水。 “站住!你们还想逃去何地!” “是啊!快还我们钱!我们还等着你们的医药费看诊呢!你瞧瞧,我家男人的腿都折了!赔我百金!不然我绝不罢休!” “当真折了吗?我瞧怎的就是一点儿皮外伤?再者言,如今都夜时了,你还不去给你家男人医治,他这只腿怕是已然废了吧?那你还看什么诊?何必劳那份财呢?”芝岚仔细端量了那男子的腿。原本方到此处前还能瞧着他活蹦乱跳的,如今待芝岚几人出来,这群人便又在着装残,耍着相同的老把戏。 “哎!你怎的说话的!大家伙们,你们快瞧瞧看啊!原来这就是清舞楼掌事的嘴脸!伤了人不说,竟还叫我家男人不要诊治了!这根本说的就不是人话啊!清舞楼的人竟然这般黑心!他们简直是不将咱们穷苦百姓当人看啊!” “是啊!清舞楼都是一群黑心人!黑心人啊!咱们待会儿便去将她的店砸了!” 几乎是一呼百应,百姓们对芝岚等人的叫骂热火朝天。 而今芝岚三人看上去像是寡不敌众,除却芝岚外,秦玉烟与李隼都颤颤巍巍地躲在她的身后,不敢多分开一步,他们总觉这群市井妇人要将他们活活拔下来一层皮。不过,仅有芝岚一人也就够了,经由这些年不得不同各等难缠客人打交道的日子,她早已练就一张巧嘴。 “将我的店砸了?那待会儿被押送进去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你们了,你们觉得你们自己的家当里当真能拿得起丰厚的赎金将你们从监牢中赎出来吗?蓄意打砸抢的罪愆可比我们此回的无心之举重得多,你们不在牢房中呆个十几年可是出不来的。还有,方才你说我不将你们当人看,可你们又何时将自己的亲人当人看了?他们一个个都还伤着残着呢,你们为了得到钱便将一群伤残者拖到此处来陪你们一起吹风讨债,你们的良心倒还挺过得去嘛。” 芝岚不慌不忙,哪怕后头的官府门早已紧紧闭合,拿到赎金的他们不愿再掺和此事,可芝岚仍对眼下这群饿狼扑食般的百姓们毫无惧色。 大不了便不开那清舞楼,一旦此回被人占了便宜,那日后多得是人会钻空子来占她芝岚的便宜,这种事必须得在源头上制止。 芝岚不卑不亢的言辞一落地,登时引致来一群哄闹音,而其身后的秦玉烟则眨巴着眼眸凝望她,像是在看一尊神明似的。 “岚姐姐好厉害……如若日后玉烟也能像岚姐姐一样出色便好了……” “哼!隼儿的岚姐姐当然厉害,不然你以为隼儿为什么执着岚姐姐不撒手?还不是因为岚姐姐是无可取代的!比你这小丫头片子厉害伶俐得多!” 一旦闻见旁人称扬芝岚,李隼总是摇晃着脑袋,勾着笑,颇为自得的模样倒像是自己受到了表扬。 “有你什么事!滚开!别惹玉烟!”秦玉烟恼羞成怒,当即推搡开身侧的男子。 李隼自也不甘示弱,连忙还了回去:“那有你什么事!滚开!臭丫头!整日就是你最无用!无用还聒噪!滚开!” 这二人像是没事人般,无论前方吵得如何凶猛,他们都沉浸在彼此间的叫嚣里,一旦遇着了事比谁人躲得都快,可一旦有了庇护,他们便再度归于往昔互相看不对眼的争执里。 实在是难为了芝岚,她一人在前头与数百张嘴争辩,不过却也不见败势。 “这样吧,我承认,此回的错误的确也有我们一半的责任,我能为你们承担医药费,这完全没问题,但旁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多给。” 芝岚义正词严,威厉的姿态不容任何人置喙。 “成!给钱就成!那你现在便拿钱来!我要一百金!” “我只要五十金!” “那我要八十金!” 一听闻芝岚能掏钱,这群百姓当即一个个狮子大开口,分毫也不含糊。然而他们所要的价却与看诊的费用相差十万八千里,恨不能让芝岚将他们下半辈子的生活费用都给报销了。 芝岚登时含颦,她一早便知眼下这群死缠烂打的人到底是什么德行。 “抱歉,诸位,我还没有说完呢,我说过会给你们医药费,但是我会亲自同你们一起去看诊,正巧,我也满身的伤势未来得及细看。待会儿那郎中说诊费要多少,我便给他多少,至于旁余的钱财我是一分也不会出的,适才我已经道得很明细了。” 此言落,百姓们本还稍染欢腾的容颜顿时垮了下来,一点儿看诊费当然不能满足他们滔天的欲望,这群聒噪的娘们再度哄闹成一片。 见状,芝岚岿然不动于原地,只是静默地闻着他们的辱骂,待这群人乏了,累了,她才不缓不慢地冉冉道:“好了,你们也吵够了吧?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本就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能帮你们至此已是我仁至义尽了。是不是你们日后在我清舞楼的地盘上摔了一跤,也想借机讹诈我一笔啊?这绝无可能。反正我的态度已然摆在这里了,你们想要作甚便作甚,总之碍不着我,我也不惧失去些什么。走吧,玉烟,隼儿,我们去看诊,至于这群人,爱来不来。” 话就此丢下后,芝岚瞬即带着身侧二人离此,那群百姓尽管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却也还是暂且不敢惹出什么事端来,尤其是在这官府的门前。他们屁颠屁颠跟地跟在芝岚的身后,先捞她一笔再说!百姓们心想。 不久后,医馆的门口竟头一遭于夜时排起了长队,老者忙得不亦乐乎,仅凭一夜便能财源滚滚。依旁人的眼来看,芝岚便是不给钱的恶人,而依老郎中的角度来瞧,芝岚便是活神仙,在世菩萨,自己的财神爷!倘使没有他们三人闹得这么一出,老郎中怕是这辈子也难以大富大贵,可以说,芝岚撑起了他后半辈子的开支。 “快!快!孙子!快向隔壁王家多借些铺子来!今夜怕是不能忙得不能歇息了!” “爷爷……既不能歇息,你还这么乐作甚?你不是常常说我吵着你入眠吗?今日怎的这般精神矍铄?不用睡了么?” “救人命哪儿还需要睡?咱们得帮着这些患者快些将身子看好,如此一来,我们今后的日子怕也是要富得流油嘞!好了,你快去!别磨蹭了!快些去!” “哦……” 这边,老者催促着自家孙子多去借些铺子,那旁,芝岚却忙着迎对一群喋喋不休的讨债鬼。有些甚而还将那秦玉烟与李隼围聚起来了,骇得他们二人咿呀直叫唤。 “岚姐姐!救命啊!他们要吃了我与玉烟!” 见状,芝岚忙不迭推开那群人,继而义正言辞地警告道:“有什么事便冲着我来?你们围堵孩子作甚?” “孩子?天大的笑话!他们二人也能算是孩子吗?顶多算是心智不成熟的娇惯千金,娇惯公子!反正他们二人的府上有钱,不如就叫他们二人来赔钱,如此你也能省了不少事,岂不两全其美?” 一闻此言,李隼当即哭嚷起来。 “不行!不行啊……隼儿的府上本就不待见隼儿,隼儿几年不曾回去了,倘使被爹爹知晓,他岂不是要扒了隼儿的皮?那是真扒啊!你们不能胡来!” “对啊,你们不能胡乱言说的!我们二人的府上都是纪律严明的大府,一旦出了岔子,那群姨娘们又得钻空子寻我麻烦了!这样吧,我这儿还有些首饰,都给你们了!你们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话落,秦玉烟登时将乌丝上别的,手腕上戴的,脖颈上绕的统统给了这群人,结果又造成人群的哄抢,芝岚想阻止也来不及。 “哎!这镯子是我的!我伤得最严重,这必须是我的!” “滚开!这是我的!你凭什么抢!” 但见那妇人方将镯子塞入自己的怀中,正乐呵呵地笑着呢,周遭便忽而伸出一只只魔爪来,皆朝着她的怀中抢去。 芝岚就此将秦玉烟与李隼拉到一旁,开始数落起来。 “玉烟,你不能惯着他们,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便好,你一旦给了他们其中几人首饰,那些得不到的便会眼红,到时这事便更难摆平了。我告诉你,如若日后你犯了错,承担你该承担的,莫要去满足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险心,那不属于你该承担的部分,知道了吗?” “岚姐姐……玉烟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会了……” 瞧着芝岚头一遭指秦玉烟的态势,来了劲儿的李隼便也紧随其后数落道:“瞧瞧你那德行!脑袋空空,却总为旁人添麻烦!你该反省反省自己了!” “李隼,你什么意思!你说谁脑袋空空呢!你自己的脑袋怕是也没发育成熟吧!” “你!” 芝岚一个不注意,眼下的二人便能因各等微小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芝岚摇了摇首,莫可奈何地深喟了一口气。 那旁,由于百姓哄抢首饰的行径,不少人又添了新伤,这可乐坏了看诊台旁的郎中,但见他始终咧嘴笑着,双眸之下好似都是那数不清的银票在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