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群百姓哄抢结束,芝岚再度被围困起来。 “凭什么她能多得一镯子!我们也要!分明我家男人比他家男人伤得更重!这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的,谁叫你自己抢不着?这还能怪我吗?” “哎!你怎的说话的!小心我将你那清舞楼的招牌砸咯!” “你今时便大可去砸店,反正我在衙门待着你,看到最后那挂起的新招牌究竟是你贴的钱还是我贴的钱。” 芝岚分毫不相让,由于身材高挑,她几乎是俯睨诸人,气势当然不用说,必然是胜过旁人一筹。 而那群人之所以今时能在她的眼下这般颐指气使,全依赖于他们人多势众,敢于闹出事端来。 下一刻,这事端果然就到临了。但见那群讨不着钱的妇人一个个撸起袖子,面目狰狞,齐齐向芝岚涌来。 “姐们!上!今日她不给我们钱,我们便揍她个晕头转向!看看是她的气势强还是我们的拳头强!” 见状,秦玉烟与李隼当即想拉着芝岚逃,不料芝岚站如松,毫无畏葸的意思。 “你们敢动我吗?今日你们胆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明日你们便得倾家荡产来赔我,衙门就在不远处呢,如若你们伤我,最终吃不了兜着走的仍旧是你们。” 芝岚本想借以官兵的淫威来压制这群讨债鬼的野心,然而谁人也没料到,这群妇人今时当真是什么也不顾了,反正人多,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谁人将芝岚狠狠揍了一顿,思绪及此,她们愈发壮起胆来。 “姐们!上!咱们还怕了一个小小姬人?揍她个鲜血淋漓先!” 话落,凶戾的妇人当即伸出手来,妄图撕扯芝岚的衣裳,扯散她的乌丝,情急之下,芝岚率先护住的乃是乌丝上的那支祥鸟发簪,可在这群妇人的眼底,芝岚的行径却像是在拔出利器与她们抗衡。 “她要动簪子!快抢来!” 还未等芝岚的手触及到乌丝上的宝贝,那群妇人的手便急慌慌地夺了起来,此处一度因此乱成一团。那旁的秦玉烟与李隼往往试图挤进去搭救芝岚,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被这群悍妇挤出,摔了个大马趴。 “玉烟!你无事吧?” 秦玉烟摔得更是惨烈,一脑袋直接撞在地上,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待缓过神来时,眼下出现的竟是一张极为焦灼的脸庞,秦玉烟心下一喜,瞬即搂着李隼的脖子亲了起来。 “哎呀!原来隼儿还是在乎玉烟的!那玉烟的脑袋便暂且不疼啦!亲亲!” 面对女子的亲昵,李隼百般厌弃地推搡开她,旋即义正言辞地警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亲你个劳什子!你对着鬼亲吧!” 话刚落,李隼再度试图挤入人群中,可结果却与适才几乎无异,不过这回摔得不是大马趴,而是屁股蹲儿。 “等等!我给你们钱!你们不要踩我的簪子!” 兴许是出于对那支祥鸟簪的保护,芝岚慌乱中便应允了适才绝无可能答应的蛮横请求,不过那支簪子却被这群悍戾的妇人踩出条罅隙来,瘫坐在地上的芝岚心疼地望着手中的‘宝贝’。 “你们瞧瞧你们做的好事!这可是我戴了几年的簪子,是旁人给我的礼物,都被你们踩碎了!” 芝岚终于没了原先的和气与淡然,然而那群妇人却对她们的行径不以为意。 “嘁!不就是个破簪子吗!大不了再买一个就成,何必这般斤斤计较,你又不是买不起!你可是清舞楼的掌事,袋子里装的钱财可多了!我知道,你就是吝啬,不愿给我们钱,因此才弄出个把戏来!我可告诉你啊,这可不干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也没做!那是你自己在扭打时弄坏的!” “就是!就是!我们什么也没做,那是你自己的错!” 见状,芝岚满腔怒火,恨不能提刃杀了这群妇人。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嗓音与剑刃齐齐出鞘的动静。 “是谁人在此放肆!在下奉天子之令前来捉拿闹事者!到底是谁人闹出的事端来!” 此言一落,诸人齐齐向门外望去,见是皇宫中的带刀护卫,本还置若罔闻的老郎中当即从诊台旁迎至此处,双膝跪地。那群妇人自也不敢怠慢,跪下的同时手指芝岚。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闹的事!今日从头至尾就是他们三!如若不是他们,我们也不至于沦落至现在这副德行!” 顺着妇人们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瘫坐在地的芝岚手中拿着一支似起罅隙的簪子,乌丝凌乱无序不说,甚而就连衣裳也是残缺不整,容颜上还落下了不少看似是指甲刮出来的血口子,总之,今时的芝岚相当狼狈,像是方从战场上逃出来似的。 “你可认罪!” “燕护卫,小女并不认罪,您也瞧见了,如今衣裳不整的究竟是谁人,如今神气活现的又是谁人!她们就是蓄意讹诈小女的钱财,非但如此,还将小女手中的发簪踩碎了,小女一直将这发簪视若珍宝,可她们却公然无视她们自身的罪愆,这无疑是荒谬无礼的!” “是啊!大人!这一切都是这群妇人惹出来的事端,她们就是瞧见岚姐姐有钱,所以才想趁机捞油水!” 那旁的秦玉烟与李隼亦齐齐跪地开释,不过妇人们却始终不将芝岚残毁的发簪当一回事。 “嘁!只是一个发簪而已!至于吗!大人,这女子就是不愿赔钱,今日我们这一个个伤残病患都是他们三人害得!他们理应补偿我们!” “哼!一个发簪而已?你们知晓这是谁人的东西吗?这可是当朝天子的所有物,我问你们,毁坏天子之物,你们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此言落,本还吆五喝六的妇人们登时没了脾气,只见她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所闻,一时间,冷汗直从额上冒。 就此,燕祺的目光亦落于女子手中的发簪之上,他一眼便能瞧出这确乎是天子的所有物,不仅如此,它似乎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的确,这是天子所有,且是先太妃的遗物。” 不知燕祺是为了蓄意挑起那群妇人的惊悸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着重强调了这点。今时,不仅是那群妇人瞠目结舌,各个面如死灰,甚而就连芝岚也被燕祺的言辞所骇,她从来只将手中的发簪当作一个寻常的礼物,却没成想竟是易之行母妃的遗物。易之行从未向她言道,而如今的芝岚却更觉心底有愧了。 但见她吞了吞口水,继而更为笃定凶厉地对破坏者们道:“你们赔得起吗!你们还敢说什么吗!你们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芝岚很是气恼,如若她早些知晓这是天子母妃的遗物,她便不会将它时刻戴在乌丝上,只会将它封存起来,悉心保存好。眼望上头的罅隙,芝岚忽觉自己的心好似也被什么利器割开了一道口子,那等痛苦与愧怍简直无以言说。 此时,妇人的聒噪终于抑遏在夜色里,无需利器相对,更不需淫威相逼,她们主动敛起音来,低垂的脑袋颤巍地抖动着。 “好了,那便请诸位同我再去衙门走一遭吧。” “凭什么岚姐姐要去!岚姐姐做错了什么!谁来赔她发簪!” “是啊是啊!岚姐姐为什么要去衙门!这可是天子的东西,还是先太妃的遗物,她们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踩毁它!理应叫这群人以脑袋来赔!” 秦玉烟与李隼激情发言,芝岚却于同时制止了他们。 “无事的,我们再走一趟,只有彻底叫这群人闭嘴,我们日后才有安生日子可以过。” 话落,芝岚瞬即向这群试图抬首的妇人投去一抹冷光去,妇人们大气不敢出,忙不迭再度垂下首来。 “好,既如此,那在场诸位便同在下去衙门走一遭吧。” “大人……草民……草民也要去吗?” 老郎中颤颤巍巍地叩问道,燕祺当即颔了颔首。 “老人家,您也算是当事者,适才发生的事你也瞧见了,请同我们去做个口供。” 听闻此言,老郎中登时泄了气,分明适才还在盘算着今夜究竟能捞多少笔,没成想不到半刻的功夫,自己便得同这群聒噪的臭娘们一起入衙门做口供,老郎中当真后悔今夜接待了她们。 “是……草民知晓了……” 最终,在场之人谁也逃不掉,各个去了那衙门转了一遭。由于天子的护卫亲自到临,本还紧闭合衙门只能再度为诸人敞开,众人又一次受到威厉的审问。 幸而,兴许是惊惶于破坏天子所有物会引来杀身之祸,那群妇人不再像适才般颐指气使了,一个个倒没了魄力与胆量同芝岚当面对峙,想要从芝岚那处捞油水的打算亦就此消泯。非但如此,芝岚终也没亲自为这群妇人的看诊掏腰包,她始终记恨在心,目光总是时不时盯着手中那支发簪上再也挥抹不去的的罅隙。 燕祺的到来确乎完美解决了这整一日的闹剧,芝岚愤愤不平地走在回程路上,身侧跟着秦玉烟与李隼。 “岚姐姐,你怎的了?为何悒悒不乐的?” “你傻啊你,岚姐姐的簪子被那群妇人损坏了,要是你,你能高兴得起来吗?” “可那不是天子的宝贝吗?” 秦玉烟冷不丁的言辞顿时叫李隼蹙了眉,在李隼的眼中,天子始终是他潜在的敌手。 “岚姐姐才不在乎天子的宝贝!岚姐姐只是于心有愧罢了!谁稀罕天子的东西!” “李隼,那是先太妃的遗物,陛下能将此物送给岚姐姐,便证明陛下用情至深,你说不稀罕岚姐姐就不稀罕了吗!你算什么!” 二人的争执又一次在芝岚耳畔聒噪地响起,此回,她再也难以容忍了。但见女子手心紧持着那支破碎的发簪,快步向前疾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