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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六章 刚柔分明

剑戟纵横 董小湖 7347 2024-06-29 06:15
  卯时三刻,陵千山与白狼出了城。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准时,来到平凹山峰下的偏僻树林里。  风雨无阻。  与之同时,他的手中,多出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剑鞘上铭有鸟虫错金文字,曰“天佑陵氏”。  虽不是赫赫有名、兵器谱最高曾排行第八的陵家剑,但也是传承至今的副剑。  “喝!”  陵千山摆好架势。伴一声清脆,剑刃出鞘敛锋含光,却端的是削铁如泥。  他脚踏乾坤八卦,口念佛道法诀,三招两式反复。  远远望去,树林中茫茫尽是白光,枯枝嫩叶漫天飞舞。  不过,虽然练剑的声势颇大,仔细看的话,却会发现,每次剑尖划过木干,只砍入半寸不到。  而且陵千山此时所施展的,虽名为陵家剑式,却只是架势,没有丝毫威力。  其原因都只是一个。  空谷幽兰。  他无法使用先天元气,也就连最简单的气贯其器都做不到。而陵家法门,由历代家族先贤总结出的一套武林绝学,皆是在强调借先天元气之奇,运元气调用之妙,该如何以斗量车载之气量,破武曲入破军越境战斗等等诸如此类。  因此,在外人眼中的天书奇书,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茅厕里的厕纸。  可这厕纸,毕竟也是自家的厕纸。  所以陵千山依旧坚持。他心无旁鹭、一板一眼挥舞剑刃,演练陵家的十三剑式。  影子于林中凌乱。  ……  历史上的陵岭两家,一直都同进同退,据说有着上百年的交情。  前周时期,陵家掌谍报,岭家掌盐铁,两者之间天然的交集,决定了日后的同盟。  待皇宋建国,陵家搬离畿辇京镇,之所以定居庐州城,也是因为岭家在这里,未必没有想彼此照应的想法在内。  两家都是独子。  陵千山第一次见到岭梅香,是父亲带他去岭家拜年的时候。  比他大了两岁有余的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细声细气地喊起了“陵伯父”。陵千山打量女孩精致的脸庞,只觉得可爱,像极了家里摆在案头的陶瓷娃娃,可爱又惹人怜爱。  后来,陵千山回家得知,两人定下了婚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一点实感都没有啊。”陵千山拽住通知完就想要逃跑的父亲,觉得好笑,“之后她就是我的……那个、妻子?”  “怎么可能,你愿意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呢。”陵浅山摊摊手,把儿子抱起来掐掐脸,平时肯定会挣扎,趁着现在他处于震惊状态多揩揩油,“之后你和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  “从此刻开始,你都要保护好她,明白吗?”陵浅山正色说。  陵千山撇撇嘴,答道:“知道了。”  他也真这么做了。建隆三年,庐州城库房失火,引起兵械库存放的三千“火眼神鸦”连锁爆炸,恰巧把出门游玩的陵千山、岭梅香卷入其中。  爆炸的一瞬间,为了保护两个孩子,各自的伴当便身受重伤当场晕厥,最后是陵千山拼命扛起岭梅香,从火场里冲了出来。  紧接着,简直像是故事里常见的那样、理所当然的桥段,理所当然地出现了。  在陵家被大宋皇帝下旨满门抄斩,仅存陵千山一人的不久后,岭家撕毁了婚约。  陵千山用力一剑,挥开了挡在前面的杂枝,干枯的枝杈因此溅在了他的脸上,他却不为所动。甚至于,脸上淡淡的笑意,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记得自己在过去的世界里,看过这样的故事:  两家的婚约被撕毁后,感到屈辱的书生弃文从武,卧薪尝胆,最终修炼成一代名侠。  到了那时,主动撕毁毁约的女方肯定往死里后悔,之后不管是书生宽宏大量,不再计较婚约一事,还是书生狠狠地报复毁约者,总之都让人觉得爽快,想想就开心。  但陵千山却觉得,所谓约定,一般来说,能实现的才是例外吧。  人与人,还是家与家、国与国,约定大多都做不得数,因此才有“签订条约就是用来撕毁的”这样的说法。  所以书上写的,不是他的故事。  在他的故事里,觉得屈辱的人,是她。  是秀儿口中的岭家小姐。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岭梅香。  ……  熙宁二年的秋天,秋风秋雨愁煞人。  陵家满门被屠,庐州城一夜不眠。  在狂风暴雨摧折声中,岭家也心惊胆战、惴惴不安着。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原本经常眯眯眼微笑的家主岭南道,此刻的小眼睛里尽是恐慌,他挺着凸到看不见脚尖的肥肚腩,拖着三百斤的沉重身躯,吃力地在正堂内来回走动。  岭家的下属们乌压压地在堂外跪了一地,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地等待家主之命的下达。  不管各自心底有多少心思,一旦命令实施援救,他们便立刻出动,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这份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向来熟读《女戒》的岭家小姐,第一次打破了爹爹的禁令,擅自从庭院闯进正堂,一路上闹得鸡飞狗跳。  不是没有人想阻止她,但没有家主的正式下命,所有人都束手束脚,对她是伤不得碰不得。  这怎么拦得住?  所以岭梅香哭着径直冲进了正堂。  “爹爹!你还在想什么啊,我们必须立刻救出陵伯父,还有千山!我们要救他们!”  “这事是谁告诉你的?”岭南道皱起眉头,他立刻向外吩咐道,“查清楚是谁把这事告诉给梅香的,打断双腿扔出府去。”  “爹!”岭梅香面带怒色地瞪着她的父亲。  岭南道愁眉苦脸,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耐心解释:“这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没有我们可以插手的地方。难道,你想要让岭家也灭门吗?”  “但是……”  “而且这件事很诡异,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想不通。陵家明明已经臣服花氏,搬到庐州城就是明证,皇帝为什么会突然下达这样的命令?而且,以我对陵浅山的了解,他可不会洗颈就戮。眼下的局面,本不应该出现才对!”  这便是岭南道最头疼的事。  过于缺乏相关情报,导致皇帝和陵浅山两边的想法,都没办法知晓。  就算想两边下注,也无从着手。  “我知道了。”岭梅香长吸一口气,擦干泪水,还特别不雅观地用袖口擤了擤鼻子。  她大步向府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陵家。”岭梅香头也不回地说道。  岭南道顿时慌了,“给我拦下她!”  庭外的高手们一拥而上,最近的甚至伸出手指,运用元气点向岭梅香的肩井穴。制住她所需要的时间,几近忽略不计。  就在电光火石的间隙中,她放声怒吼:  “都别碰我!”  岭梅香的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一把剪刀,刀刃就硬生生放在白皙的脖颈上面。  她是真没有收手,刀刃直接割进肉里,若再加上各大高手的掌力催动,必定落得香消玉损的下场。  差点就触到她的那名武者,竟硬生生用另一只手,后来居上击断自己出手的手腕,强忍痛楚飞身后撤。其他武者也如被惊起的乌鸦群,一下子撤开了包围。  对此,岭南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然用自残来威胁,这、这还是自己女儿?  “我身为陵千山的未婚妻,理应和他站在一起。”岭梅香用她的行动表示,她是认真的,“用我一个人的性命,代表岭家的立场,足够了。”  她转身就向府外继续走去。  “岭梅香!”岭南道匆匆跃到女儿身旁,一把拽过她手里的剪刀。  “告诉我,岭梅香!花柴陵岭,我们算什么?!”岭南道尽可能控制住情绪,但声线中还是依稀带有几分颤抖,他沉声问道:“说啊!我们是什么人?!”  “……商人。”岭梅香说出了唯一的答案。  “没错,我们是商人。在商言商,庄家通吃,赢家下注,这就是岭家的处世之道!”岭南道正色答道。  此刻站在庭院中,站在雨中的,不是重达三百斤的胖子,也不是单纯的岭梅香之父。他的身份,从来都只有一个。  岭家家主。  “因此,现在我们要做的就很简单了——止损!从陵家能撤回多少资本,就撤回多少,像赌徒那样红了眼,把所有赌注都扔进去,可是三流商人都不会做的傻事。”  “比如呢?”岭梅香低下头,雨夜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岭南道注视这样的女儿,只觉得心疼。同时,他不明白,在岭南道的印象中,女儿和陵家小少爷的相处时间其实并不长,算不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他们之间的年纪也太小了,即便经历过那次火场的逃生,下人也没有报告什么情窦初开的苗头,两人从此倒更像兄妹。  就算两家向来亲近,小女她的反应也不该这么大啊。  岭南道暗暗心惊,同时,注视岭梅香脖颈上不断渗血的鲜红,以及倔强的神色,他也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女儿还有如此刚硬的一面。  这对岭家来说,绝不是坏事。岭南道不禁想。  “比如解除你和陵千山的婚约。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不出意外的话,陵千山能活下去,但是,一个无法使用先天元气的落难少爷,形同废人。别怪爹心狠,这样的人,没有投资的价值。”  “……好,我听你的。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岭梅香咬住嘴唇。这个雨夜,她正式从女孩蜕变为女子,在淅淅沥沥的血水中,她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我在岭家一天,我们岭家就要保护陵千山一天。”  这就是日后注定留名青史的岭家禁令。  把麻六王五两个泼皮吓得屁滚尿流,让怪人投鼠忌器的直接原因。  虽然陵千山拒绝了岭梅香的好意。孤身一人的他,没有投奔岭家,而是艰难地住在陵家废墟当中。可这废墟,若不是岭梅香买了地皮,他就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会失去。  而且,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说来惭愧,两世为人,他依旧只会花钱不擅长挣钱。  是岭梅香帮助了他。甚至,为了避免陵千山被同情后感到痛苦,她只送衣服。同时,她和典当行打好招呼,凡有岭家标记的衣服,行情全部上涨十倍、百倍。加上岭家禁令,这才让他至少在庐州城中,有了苟活的资本。  而陵千山,对此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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