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虬岭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山岭,并不是所有地方都灵气充沛,而那些荒芜之地,也给过往修士,留下一条穿行小径。 这条小径,知道的人往往身份都不简单,早年曾随父亲经过此地的吴凌阙算一个。 从听涛阁离开,吴凌阙身体状况已经糟糕透顶。一颗藏着父亲全部灵力,自己孕育数年的左眼珠,已经成为他作为修道之人的第二个心脏,却在一战之中彻底损坏,后来更是干脆挖出。 全身经脉尽断,哪怕只是一直坐在仰龙雕的宽阔的背上,依旧疼痛不已。稍不注意,全身就又会不断渗出鲜血。 但他必须离开。 如果留在镇北王府的人手下,如今的他可能不会立刻死掉,但剩下的时光,就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做任何事都在别人监视下的废人。 那么很多事情,他就没资格再做;很多仇,他也不会再有机会去报。 所以,他选择南下,去找那个曾经唯一敢跟父亲合作的人,去属于那个人的——荒虬岭。 一路南下,沿途皆是荒山野岭,幸而仰龙雕能猎捕一些野物,还有灵力稍加祭炼,才能带着吴凌阙来到荒山岭的地界。 进入山岭前,吴凌阙就按照记忆令仰龙雕发出了特定的过路暗号。因为一旦被怀疑有恶意,凭现在的他和阿龙,连一波普通的实力试探都会让他们直接陨落。 当来到山岭中的一座荒山时,降落到山中林地,吴凌阙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紧绷的那根弦猛地一松,一时间心境失守,积累多日的伤势忽然复发,整个人的身体开始彻底滑向衰败崩溃的深渊。 仰龙雕早有灵性,将昏迷的吴凌阙放在一处石崖中段,留下禽类之王的气息震慑普通鸟类,而后便重新振翅而飞,刻意去吸引一些灵力足够强大的人来救自己的主人。 而后,便遇到了戚雪。 其实仰龙雕很冒险,在荒虬岭,遇到灵力高强的人,它被直接轰杀的可能性远远高于成功引人过来救下吴凌阙的可能性。 也算吴凌阙命不该绝,也算造化弄人,他最后还是被戚雪暂时稳住伤势,幸运地遇到了此生的第二个化生境。 两个化生境,都有救命之恩。 吴凌阙再醒过来时,是一个绿衣姑娘在照顾她。当他得知此处便是荒虬岭时,第一时间就想要起身去找荒虬岭掌门。此刻的他,心中只有复仇。 戚敛后来自然也见到了那只仰龙雕,对吴凌阙的身份也大致有了猜测。果然,一见面,吴凌阙便直接拿出奎山秘法,只求戚敛派人去北边灭两个已经元气大伤的二流门派。 仅仅是灭两个不剩多少战力的二流门派,对戚敛来说自然简单。但一旦涉及镇北辖境恶名昭著的奎山秘法,他反而要仔细斟酌了。奎山是为数不多的,由王府供奉亲自讨灭的一流门派,甚至是镇北辖境唯一一个被彻底灭门的门派。这其中,奎山秘法过于阴毒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见戚敛犹豫起来,吴凌阙因为早已满心仇恨,误以为是戚敛认为奎山秘法价值不足以他出手。一咬牙,他决定亲自证明奎山秘法的强大。 戚敛虽然被会错了意,但是反而来了兴趣。他任由吴凌阙拖着重伤的身体跪在他的面前,质疑道: “经脉尽断,也能修行奎山秘法?” 吴凌阙抬起了头,毫不畏惧的直视戚敛的眼睛: “我有自己的路!”这一句话,掷地有声。 此时还是对吴凌阙有些兴趣的戚雪也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后来的事,戚雪没有看到,当她再看到吴凌阙,吴凌阙已经成了荒虬岭的一位山主。 吴凌阙被救醒的那个夜晚,他便一步一趔趄地跟在戚敛身后,到了蝣蛉山一处僻静的矮小建筑前。当他跟在戚敛身后,进入地下广阔的空间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这个人为什么会和父亲打交道…… 同道中人。 那地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牢狱,这里的符箓阵法,剑阵机关,甚至要比蝣蛉山本身的防御阵法还要严密。镇守此处的荒虬岭门人,更是各个心狠手辣,一幕幕人间惨剧,在这里汇集。那监狱之中,缭绕着浓重的煞气,而这里的“牢头”,就是将蝣蛉山作为住所的化生境掌门——戚敛。 谁能知道,小小的蝣蛉山下,是这样一个人间地狱! 深呼吸一口气,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的吴凌阙眼神在稍微错乱后恢复平静,对牢狱之中的哀嚎惨剧无动于衷,一步步前行。 戚敛在前面始终不说话,只是缓缓走着,他也不太在乎已经浑身是血的吴凌阙是不是会倒下去。若吴凌阙在这里便倒下去了,死在这里了,那就只当他命当如此,戚敛绝不会再出手相助第二次。 周遭猛地一静,二人来到一道昏暗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个小门。 虽然周围安静,但这里的煞气却浓重得多,那间小门后面更是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威压。已经能够忍耐身上各处传来的痛苦的吴凌阙,在这里险些一下跌倒下去。稳住身形,他才堪堪站稳。 戚敛依旧没有出手。 他缓缓的,缓缓的,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景象,让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的吴凌阙都作呕起来——门后是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或许它已经不能称作是人,更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怪物。 四肢被斩断,脸上五官皆被毁去,身上残余的各处窍穴被插满了铁剑,身体被穿透,整个身躯被钉在了墙壁上。“它”身上的铁剑有些早已生锈,与“它”长到了一起,有些稍稍新些,还有几把是新的剑,还在顺着剑柄一点点留下血来。可能是伤口太多的缘故,这个身体上生出了许多肉瘤,整个躯干已经开始变形,连男女都已经分不出来。 吴凌阙只看了一眼,就扶着墙壁开始呕吐,因为伤重的原因,他更像是在大口吐着鲜血。 戚敛望着那个“怪物”,眼神阴毒,但而后,他又绽放出笑容,在旁边微弱的油灯照亮下,更显恐怖。 “老朋友,你今天,说不定可以解脱了。” 那怪物早已麻木,它五官已毁,自然是听不到戚敛的声音的。或许现在它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铁剑插入身体的痛苦。 戚敛转过头,望向一直呕吐不止的吴凌阙,整个人平静下来,说道: “这是你的机会,你许诺我的证明,可以在它身上展现。虽然这么些年它有些稍稍跌境,但神起初期,应该够用了。” 吴凌阙胃中依旧有些翻涌,身上的伤口全都裂开,他一边呕吐,一边疼得不停流泪,糊住了整个视线。 “三。” 一个声音冷冰冰传入他的耳中,让他猛地一激灵。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二。”戚敛没有停下,又说出一个数字。 不能再等了!吴凌阙猛地将满口的鲜血咽下去——他本就没怎么进食,后来吐得早已全是内脏淤积的鲜血。 抬起头,吴凌阙直视着那个怪物,心法运行,吴凌阙用尽全身力气一掌贴在那怪物身上。 他唯一的右眼中升腾起嗜人的红光,嘴中低喝: “吞!” 那怪物猛地挣扎起来,它早已发不出声音,只能不断挣扎——这痛苦,比铁剑入体还要强烈百倍千倍! 戚敛眼神一亮,气势一变,化生境的威压一下砸在那怪物身上,替吴凌阙掠阵。 那怪物窍穴之中全是铁剑,灵气本就运行不畅。多年的监禁中,它也没有了清醒的意识,骨子里只有对戚敛的彻骨恐惧。于是神起境的高手,在这一瞬间灵力全部溃散,最后竟是听天由命,任由面前的小辈将他的灵力一点点蚕食…… 吴凌阙经脉尽断,早已无法运行原本的奎山秘法。此刻他运行的,更像是自己更改的更加毒辣的邪术——真正的邪术! 各种记忆不断涌入他的大脑,甚至面前此人的功法套路,运灵轨迹,乃至经脉脉络,全部一点点融入到吴凌阙的身体之中。他的眼神越来越赤红,像是彻底入魔,面前那个怪物,从挣扎到放弃,再到彻底安静下去,最后竟然化作了一滩脓血…… 闭眼调息,当吴凌阙再睁开双眼时,他身上的伤口全部修复。顿了顿,吴凌阙轻轻握拳,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手掌之间凝聚。他张开双臂,身上升腾起截然不同的狂放气质——神起! 戚敛皱起眉头,直接蓄力,也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你是吴凌阙,还是孙年?” 吴凌阙闭上眼睛,收起心思,而后望向戚敛: “我是吴凌阙,不过你们的事,我看到了。孙年确实该死,你这样做,我很赞同。” 戚敛蹙起眉头:“哦?” “背叛,就该灭亡!”吴凌阙沉声道,像是想起了谁,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我也经历过背叛,如果再遇到,或许也应该让他付出一些代价……” “你果然看到了,那你这门功法,确实有些意思了。” 吴凌阙摇摇头,而后眼光深邃:“奎山秘法,我回来再献给戚掌门。现在,我自己可以亲自去报仇了。” “你自己能去也正好,我没必要染上不必要的麻烦。但你这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 “吞噬别人的力量,怎么可能长久?我本来就经脉尽断,锁不住灵力的。说恶心点,就等于我吞了他的经脉而已。当然,这种邪术对戚掌门没什么用处,但原本的奎山秘法,您会感兴趣。” 戚敛让出一条路:“去吧。你跟着我进来的,出去也没人拦你。” 吴凌阙点点头,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道:“我的仰龙雕……” “你被救的那座荒山的石崖下。” 吴凌阙有些意外:“您,不怕我逃走?” 戚敛不以为意,像是听到了最蠢的问题,反问道:“你能逃到哪里去?” 于是,那一晚,吴凌阙一路南下后又再次北上。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虐杀一般,两门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