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夜晚,又是戚敛和吴凌阙两个人来到这里,一座不起眼的矮小建筑。 这是个人间炼狱,也是吴凌阙重新抓住那一丝修炼机会的起点。 “走吧,下去看看。” 吴凌阙点点头,也不拒绝。 一如往常那般阴沉的地下,眼前是从未变过的,仿佛永远在发生的各种酷刑。不同于第一次,吴凌阙这次是真正的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慌乱。 一步步往深处走去,依旧来到那个密室。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但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浓得刺鼻,不知是地牢中其他地方飘来的,还是孙年死后惨留下来的。 戚敛在这里站定,望着那面已经空了的墙壁,上面残留的各色铁剑还未拔去。这些铁剑,仿佛成了唯一能证明孙年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一代神起境江湖宗师,下场却这么凄凉惨烈。 戚敛深处手,轻轻抚过那满目疮痍的墙壁,淡然道: “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他死了,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读取到孙年部分记忆的吴凌阙默不作声,虽然有些恶寒,但他觉得孙年确实罪有应得。 怪不得戚雪只唤那个人“小娘”,戚雪也从不提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原来是早已故去了。还是死在了戚敛曾经最好的兄弟——那个被戚敛折磨了十几年的孙年手里。 “你会觉得这里很不人道吗?”戚敛收回手,回头望向黑衣少年,轻声道。 吴凌阙回过神,想了想,点点头。 戚敛并不生气,笑道:“这里的,都是我曾经的敌人。有强大的,有弱小的,但结局和归宿,都在这座地宫之中。” 他轻轻拍拍吴凌阙的肩膀:“你觉得不人道,是对的。你还年轻,我在你这个年纪,绝对没你那晚那么重的煞气。太早变成我,就不是枭雄,而是疯子了。” 吴凌阙眉头微皱,而后转身向戚敛做了一揖: “受教了。” 戚敛摆摆手,不以为意: “我只是说说,你那功法,将来只会造出比我戚敛阴毒百倍的吴凌阙。你如何阴毒,我不管的,但作为父亲,总得确定女儿喜欢的不能是个怪物。” 吴凌阙点点头:“我会注意。” 戚敛转身走出密室,带着吴凌阙转着这个宽阔的地宫。地宫之大,让吴凌阙甚至以为这是凿空了整个蝣蛉山才建成的。里面的囚徒境界都不算低,可能太低的也没资格进这个地牢。到了戚敛这个境界,能犯下让他费心抓回来的罪行的,也该有那么丁点本事。 地牢之中,境界最高的应该就是昨夜已经死掉的孙年,最低的,也该是窥星境以上。 更可怕的,是地牢中的人数——足足有几百人之多…… 这就是一方霸主的手腕,能让几百修士消失,外界没有丁点反应。 “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很稳定啊?”戚敛也不回头,毫不顾忌的询问着吴凌阙的修行状况。 吴凌阙也不觉得有什么,点点头: “为了让线索在我这里断掉,我刻意没有阻拦灵力耗散,甚至还加了一把火。在白令君前来查探时,我就又是那个经脉尽毁,毫无威胁的听涛阁小童了。” 戚敛摇摇头: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没发现,你的身体在向更坏的方向恶化?” “恶化?”吴凌阙活动了下身体:“没有啊,只是略微好转的经脉在慢慢回到原来的状态。” 戚敛摇摇头: “你境界不够,看得不远。你的经脉在你吞噬孙年之后,得到了很大的修复,连运灵的方式都与他相似起来。我也以为奎山秘法真被你改成了一门逆天功法,能夺他人造化。但显然,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你的身体,现在就是无底洞。灵气不维持,经脉就会持续枯竭,最好的情况就是彻底无法修行,包括被你改造的奎山秘法都会失去。坏一些,可能会全身瘫痪,下半辈子变成连凡人都不如的废物。最坏的,身死道消,经脉毁坏后祸及全身,最后和孙年一样的下场。” 吴凌阙心中震惊,停下脚步,思量后道: “恳请戚伯伯解惑。” 既然戚敛开了这个口,说明他吴凌阙还有救,一山之主,没工夫陪一个要死的人转这么久。 戚敛站定,环顾周围,笑道:“答案,就在这地宫之中!” …… 一炷香后,二人从一处密室出门,神色如常。只是吴凌阙身上,又有了正统修士的气象,除了灵力稍稍有些逸散,与寻常修士无异。 “以后,你一周可以来这地牢一次。若自己能挨得久些,自然更好,免得坐吃山空。” 现在,这一地牢的人,在戚敛眼中已经不是人,而是他培养一个怪胎的资源。 吴凌阙在迈出那密室大门时,浑身邪意凛然,但当他后脚迈出那房间,整个人又回归到仿佛无欲无求的境界。 你不知道,那一面是真的他;而那一面,只是他的面具。 踏出另一条路的吴凌阙点点头,他知道,今后的自己,会是恶魔,而不再是人。 “作为交换,有时你需要帮我做些事情,算是你作为山主的小小任务。而且,你也能在外面多‘吃’一些……” “自然,如今杀人,没人能比我更干净了;也没人能比我,更适合审判了。” 此时的吴凌阙,脑海中又多了另一人的记忆。 “很好,”戚敛在这血腥之中如沐春风:“以后,清心山可以自行抽调荒虬岭弟子——是让他们走你的路,还是原来奎山秘法的老路,随你。当然,若是怕败露消息,‘吃’掉一些,得干净点。” “请戚伯伯,别用‘吃’这个字。” 戚敛神色一滞,想起了绿衣小姑娘,点点头:“我言语失当了。” 二人最终沉默着离开了那座地宫。重新回到地面上,戚敛再没有那副病态的模样,甚至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吴凌阙道歉。不过终归作罢了,因为他还有正事: “今日将你推到龙跃巅峰的境界,是因为今日便有任务……” 吴凌阙一言不发,听完时间、地点的关键消息后,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祁连镇与黄槐镇交界处,一个曾看了不该看东西的年轻掌门,正在院中纳凉。他今日有些心惊肉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在自己院中打坐,想要心静一些。 虽然他已经是龙跃修士,但其实他的门派依旧不怎么起眼。这些年,他教的弟子多是些被长辈寄予厚望,想要早日开窍的稚童,一般都出身富贵。所以门派虽小,但却富庶,也让他有能力额外教导一些他相中的好苗子。 那日外出游历,拜访故友,回山时恰好见了件灭门惨案。凶徒之中,为首的蒙面者身上的气势竟然压得他都无力反抗。无奈,他便只能袖手旁观,幸而在灾难之后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年幼女童,算是聊以慰藉。 那女童天资极好,想必将来是要超过他的。所以他斗胆先将女童纳入自家祖师堂,只让她喊自己一声小师叔。至于是何处的祖师堂,自然是比他这小小的池塘子要大上百倍的广阔天地…… 正在他出神时,一道身影已经站在院落围墙之上。 他抬起头,仰视着那道身影,大致懂了自己今夜心慌的理由。明人不说暗话,他也向来直接: “阁下,可是来自荒虬岭?” 自己目睹的惨事在祁连镇境内,祁连镇能有神起境的,荒虬岭一门而已。还能找到自家门口,自己的猜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黑影并不应答,年轻掌门同样神色从容: “我那日虽然见了荒虬岭的恶行,但并未多事,如此,也要取我性命?”年轻掌门在祁连镇势单力孤,确实没打算去修者府多嘴。而且镇北辖境,对修士纷争,往往宽松,哪怕被查证,荒虬岭会伤筋动骨,却不至于覆灭。 哪怕真折损了那名神起境,荒虬岭可还有三个神起境呢……若是再往北去些,他倒还能有些底气。在这里,还是算了。 那黑影依旧不开口。 年轻掌门无奈摇头,下一刻,这年轻道士气势陡然攀升;院墙之上,那道黑影更如一道利箭,激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