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唐玉的话,高力先是一愣,他踮起脚尖向四周望了一望,的确如唐玉所言,在尸堆前后,只有那一大一小两串脚印,根本没有战马奔腾的迹象。 王大镖头捡起那把西凉战刀握在手中,看了看略带锈迹的刀身,指着那两串脚印缓缓说道:“照二小姐这么说,一撮毛的人马在今晨下雪之前就在此埋伏了,可惜他没能等到我们天鹰镖局,反而等到了.......” 王阳波朝地上一指,“这两串长长的脚印!” 苗飞和唐玉均是大吃一惊,照王阳波的推测,一撮毛百余号人马,就被这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如宰猪屠狗一般杀了个精光? 如果一撮毛真是西凉逃兵,那他手下功夫定然不俗。西凉骑兵的战力天下皆知,若没有西凉这道狼牙一般扎手的屏障,幽燕王朝八十万大军早就南下入侵土地丰沃的北周了。 不管一撮毛是不是西凉逃兵,能杀掉一百多号马贼,脚下还不沾染一丝血迹的高手,已经完全超出了苗飞、唐玉等人的想象。 留下这两串脚印的,究竟是神是鬼?是魔是妖?应该不是人吧! 王阳波此时想的却跟苗飞不同,一撮毛能早早在此埋伏,等候自己的镖队,说明天鹰镖局中肯定有一撮毛的眼线,给他通风报信。 马贼在各大镖局中安插眼线这种事在绿林道上并不奇怪,在天鹰镖局中也不是头一次出现,看来一撮毛利用了之前“坐地炮”、“靠山飞”山贼头子的情报网。 高力冲着两串脚印狠狠吐了一口浓痰,翻了翻白眼道:“我不信!凭两个人就能屠尽百余号马贼?难道他们是索命勾魂的黑白无常?这里面肯定另有蹊跷!” 一直沉默寡言的“三公子”突然开口道:“唐二小姐,王大镖头,咱们是继续往前,还是退回朔方郡?” 唐玉扭过头,盯着“三公子”的银色面罩若有所思,难道他知道这两串脚印是谁所留? 否则的话,哪有金主交了五千两银票后,自己提出要退回朔方郡的? 想到此处,唐玉的眼神扫了扫紧紧跟在“三公子”身旁的两位枯槁老仆,他们两人面对眼前这惨烈的修罗场虽然面有异色,但却没有镖师们的魂飞胆丧,这俩老头肯定不是端茶送水的仆役! 王阳波把手中的西凉战刀递给苗飞,也不看那“三公子”一眼,他开口道:“退回朔方郡?已经来不及了!不管那两串脚印的主人是神是鬼,我们都跑不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往前走吧!天黑之前,若是能走出野狼峪,老夫请你们喝酒!” “三公子”低头沉吟片刻,回答到:“好!” 天鹰镖局一行人简单收拾过后,从两侧树林饶过了那片尸山血海,付大广瘫软无力地依靠在马车上,魁梧黑壮的趟子手再也无力高喊:“天高山远,四海鹰扬!天鹰镖局,借道野狼峪!” 在“三公子”正要上车时,疑窦丛生的唐玉突然开口问道:“公子,雪地上的那两串脚印,是不是为你而来?” “三公子”却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两位老仆面无表情的挥起马鞭。 苗飞纵马奔到唐玉身侧,鼓起勇气低声道:“二小姐放心,有我在!” 唐玉望了一眼满脸羞涩,脸色微红的苗飞,左手握紧三把飞刀,口中喃喃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行人战战兢兢向前走去,雪地上那两串脚印依然一路向前,丝毫不乱。 天鹰镖局的这支镖队又向前走了两个时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眼看还剩七八里地就要走出野狼峪了。 王阳波看了看头顶逐渐暗去的晦暗天空,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看来这两串脚印应该不是冲着自己镖队来的。 只要走出野狼峪,上了官道,四十里外有座小镇,王大镖头总在那里的随云客栈歇脚。他此时正想着今天要不要换一家更豪华的客栈,喝上几壶好酒给弟兄们压压惊。 王大镖头正在盘算今晚的落脚之处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高亢入云的琴声。 琴声直冲云霄,如西北边陲的漫天风沙一般肃杀凛冽,隐约间似有金戈铁马之声,完全没有“小弦切切如私语”“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悠扬。 天鹰镖局的镖头、镖师们都是粗人,不懂音律。 唐玉虽是女儿身,可那双手打小就持刀练剑,老茧密布,哪里抚弄过琴弦。 琴声所奏的,乃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入阵曲》。 天鹰镖局的镖队在琴声中缓缓前行,终于在道路的左前方,众人看见了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红衣女子红唇如火红衣似血,端坐树下十指翻飞,红袖飘飘。 白衣男子眼神如霜白衣胜雪,卓立天地双眸凝寒,剑意磅礴。 《入阵曲》杀意四起,匹马仗剑陷敌阵,孤琴映雪入云天。 野狼峪中,天鹰镖局的众位镖师镖头看见不远处一红一白两个神秘身影,在冰天雪地中抚琴。虽然他们还不能看清两人的面容,但心脏均是如喧天战鼓一般开始剧烈跳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雪地上那两串脚印应该就是这两位不知是神是鬼的主留下的,一撮毛麾下那一百多号穷凶极恶的马贼,极有可能就惨死在了他们俩手中。 在镖队最前方开路的王阳波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南无阿弥陀佛。” 王大镖头自小在江湖里打滚,他只相信手中的刀剑,平时从不烧香拜佛,但在每次走镖之前会拜一拜关老爷,不知佛祖是否能听到他此时此刻的虔诚祈祷。 与其面对眼前这一红一白两尊煞神,王阳波宁愿碰见一撮毛那百余号悍匪马贼。 “一撮毛”是凡人,眼前这两尊煞神是什么来路? “一撮毛”跑到野狼峪占山为王,他拦路剪径说到底是为了求财,并不是铁了心要砸天鹰镖局的饭碗。 只要唐玉肯下点血本掏出银两当作买路钱,再加上天鹰镖局浩浩荡荡六七十号人马,一撮毛未必不肯抬一手。 这年头,跑江湖的哪个不惜命?跟天鹰镖局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落个两败俱伤,一撮毛没那么傻! 王大镖头甚至还想通过走这趟镖跟一撮毛混个脸熟,若是能喝上一壶酒,老哥老弟热乎乎叫上几声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惜,一撮毛好不容易拉起百余号人马,刚在朔方郡立下万儿就被眼前这两尊煞神给杀绝了。 这对红白双煞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而来,人讲江湖规矩,鬼神讲不讲江湖规矩,那可不好说。 王阳波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握紧阔刃环首刀,他瞥了瞥身边六神无主的高力等人。 高力跟王阳波对视一眼后,抽出背上的宣花板斧,颤颤微微道:“王大镖头,咱们今天这是撞邪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白煞?红白煞可了不得,这是鬼娶亲,活人靠近要被勾走魂魄!我记得咱朔方郡的老人家说过,碰见红白煞了闭起眼睛不要看,也不要动,等着鬼娶完媳妇,他自己就回阴曹地府了!大家都闭起眼睛,一会就没事了!” 王阳波叹了口气,挥挥手把爱徒苗飞召到自己身边,这才给身后的镖队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进。 苗飞瞅见师父指示,朝唐玉点了点头,便向前纵马奔去。 苗飞奔到师父王阳波身边时,天鹰镖局的镖队离那两尊红白煞神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七丈,天鹰镖局众人终于看清了他们俩的容貌。 琴声雄浑依旧,弹琴的红衣女子浓妆艳抹,嘴角有颗美人痣,眉眼间风情万种,一袭艳丽如火的苏绣红袍难掩其身段丰腴妖娆。 这样的妖艳女子,恐怕放在京都洛阳的青楼中也是头牌花魁,任哪个男人瞧上一眼都会食指大动。 天鹰镖局的镖头中有不少人是青楼常客,他们见到的姑娘们只会弹唱送情郎、粉红莲、苦相思这些小曲小调,从不曾见过有哪个风尘女子能弹奏这种肃杀凛冽、摄人心魄的沙场战歌《入阵曲》。 卓立于天地之间的白衣男子大概三十五六岁,身形高瘦,手足颀长,眼神格外深邃莫测。 这竹竿一般瘦削的白衣男子微微侧起耳朵,脸上的神情显然是沉浸在琴声中无法自拔,他左手握着一把泛着幽蓝光晕的长剑,右手负在背后,看上去气宇非凡。 让天鹰镖局众人稍感心安的是,白衣男子手中长剑光洁如新,并无一滴血迹。 难不成这白衣男子只是个附庸风雅的酸腐书生? 王大镖头带着天鹰镖局众人硬着头皮向前走去,他只觉得手心里面的汗越来越多,阔刃环首刀的刀柄都有些滑。 天鹰镖局的镖队距离那两尊红白煞神越来越近,当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到三丈时,竹竿一般的白衣男子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