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纵横安子熙想道:“孤风临七岁离家,在左贤王府中受尽屈辱,自己亏欠了这个儿子太多,怎能让他横尸野狼峪?” 只要止剑有商量的余地,那就好办! 止剑看孤纵横沉吟不语,继续说道:“孤教主,竹泉林中四道天雷已经把这蟒妖锻造成了半龙之身。沧溟宫炼兽造器的水准如果称第二,四海八荒哪个宗派也不敢称第一!如果有止剑助你一臂之力,可以让这蛟蟒,化为九天真龙!” 九天真龙?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刺穿了玄袍老者的耳膜,孤纵横眼中突然精芒一闪,九天真龙?他本以为这条蛟蟒化为半龙之后,要再等上两三百年才能化为真龙。那时候自己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 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完成藏天教几代教主的雄图大业,死而无憾! 当然,孤纵横也知道止剑没有那么好心,他肯定也想从中分一杯羹。跟沧溟宫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事已至此,孤纵横只好赌一把了! 孤纵横担心儿子的伤势,此刻容不得他多加思索,于是就坡下驴,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藏天教需要从长计议!” 止剑听出了孤纵横的言外之意,他微微一拱手,笑道:“不急,不急!孤教主确实应该仔细斟酌!” 说完,止剑脸色一变,和煦笑意瞬间变成了阴冷愤怒。 止剑突然抬手,狠狠甩给身边魏千灵一个巴掌,魏千灵那白嫩美艳的脸颊上立刻多出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还不快去给三公子磕头赔罪!”止剑怒喝道。 魏千灵脸上自然挂着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不敢违抗主子止剑的命令,她咬了咬牙,走过去给孤风临俯首躬身道:“奴家有眼无珠,三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家吧!” 孤风临拽着唐玉的衣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他一手扶着唐玉的肩膀,一手指着魏千灵骂道:“狐媚子,主子的话你没听到么?给老子跪下!磕头!” 孤纵横转头喝道:“风儿!得饶人处且饶人!” 闻言,魏千灵如获大赦,正打算给孤纵横行礼道谢,她还没来得及弯下腰,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啪”得一声,孤纵横也狠狠甩了魏千灵一个耳光。 只不过孤纵横的力道明显比止剑大了许多,魏千灵被打得向后飞出两丈多,娇躯在空中直转了三四圈。 落地后,魏千灵另一侧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淌出一缕血迹。 止剑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言未发,脸上古井无波。 孤纵横冷哼一声,转身把孤风临背上马车,对唐玉焦急说道:“丫头你来赶车,我要给这混小子疗伤!” 唐玉看了看孤纵横,又看了看止剑,这两位高手仿佛就是万仞之高的昆仑山,自己就是昆仑山山脚下的一棵半尺高的荒草,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孤风临有气无力地说道:“唐姑娘,咱们先去西凉,你若是不怕那两尊煞神屠你满门,现在就骑马回朔方,老子才懒得管你!” 唐玉瞥了孤风临一眼,默默向前走了几步,把死去的苗飞缓缓抱上了马车。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寒风呼啸中西北边塞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飞鸟绝迹走兽无踪,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野狼峪中的一行五人。 止剑和魏千灵两人两骑,走在前面,魏千灵眼神怨毒如蛇,止剑面容阴冷似冰。 唐玉驾着天鹰镖局仅剩的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苗飞躺在她怀里,神色安详。 雪花飘飘洒洒,从空中倾泻而下,不多时便覆盖住了野狼峪中的修罗场,也覆盖住了这座人世间的罪恶和丑陋。 一切都洁白无瑕,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即便这份美丽不是真实的。 唐玉身上落满雪花,青丝成雪,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苗飞的脸,苗子,唐玉这也算是跟你共白头了吧! 第二天,雪终于停了。 在西北边陲的一座小镇中,客栈的胖老板正在板着脸教训伙计:“这种天气,你冷,我就不冷吗!昨天夜里来敲门的五位客官一看就是有钱人,你却睡得跟死猪一般躲在暖和被窝里不出来,还得让老爷我亲自开门迎客。这个月工钱扣你二十个铜板,如果有下次,卷铺盖滚蛋!” 脸庞黝黑粗糙的伙计赶紧低头认错,好一顿令人作呕的阿谀奉承之后,才小声说道:“老板,您高抬贵手,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没这二十个铜板,婆娘孩子就得断粮饿肚子!” 坐在门口位置的一位红袍妖娆女子咧了咧嘴,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轻轻抿了一口热茶。 客栈的客房中,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正跟一位玄袍老者低头密语,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孤教主,这蛟龙最好是带去沧溟岛,那里远离中土,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传扬到江湖上。再者,蛟龙由半龙之身化作九天真龙,所需的丹药物事、符咒法器,沧溟岛一应俱全!” 听完白衣男子的话,玄袍老者立即反驳道:“止剑,你当我孤纵横是三岁小孩不成?老夫去了沧溟岛,就算有九条命也不能活着出来!叹沧澜老宫主的威名,江湖中谁人不知?” “哈哈哈,孤教主,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止剑,信不过我沧溟宫。”止剑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我止剑,可以随你去幽燕,而且我只带魏千灵一人!但蛟蟒化龙之事,必须要由我做主!你们藏天教,根本没有这个实力!” 孤纵横脸上顿时露出惊艳之色,他万万也没想到,止剑居然主动要跟自己去幽燕!难道在他眼中,藏天教就如此不堪一击,根本算不得龙潭虎穴?罢了罢了,随他止剑怎么想,只要这蛟蟒化作真龙,凭藏天教在幽燕扎下的根基,还拦不住他止剑? 孤纵横一拍大腿,“止剑老弟,果然快人快语,待犬子的伤势恢复个七七八八,咱们立即启程!” 隔壁客房内,孤风临跟唐玉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良久,唐玉开口道:“为何不肯摘下面罩?” 孤风临抬起头,看了看唐玉脸上的那道狰狞刀疤,笑道:“长得丑,见不得人!” 唐玉站起身来,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递给孤风临,“今早刚买的酒,喝几口驱驱寒!” 孤风临一把接过,咕嘟咕嘟连喝了小半壶,他还给唐玉后,说道:“明天我们就回幽燕了,红白双煞跟我们一起走,你回朔方吧!” 孤风临突然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塞到唐玉手里,“这是你们的酬劳,天鹰镖局损失惨重,多余的就算给兄弟们的赔偿了!” 唐玉眼睛泛红,她看着手中银票怔怔出神,若不是为了这几张纸,天鹰镖局几十口人又怎么会无端丧命?但吃镖行这碗饭,这样的境遇早就在预料之中了。 唐玉数也没数,就把这一大叠银票揣进怀里,她大哥的赌债还没还,天鹰镖局几十口人的抚恤金还没发,她要把这些害死一部分人的东西带回朔方郡,朔方郡的另一部分人才能继续生活。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可笑。 “三公子,天鹰镖局的人因你而死,你却又救了我的命,其中的恩怨纠葛谁也说不清楚,你我今后也许再无相见的机会了,能否让我见见你的真容?” 望着孤风临脸上的银色面罩,唐玉的确非常好奇,为何他宁可冒着生命危险让止剑一路追随,也要戴着面罩? 孤风临从唐玉手中抢过酒壶,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大半壶酒全部喝完,似乎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我给你说过,咱俩都是没人疼的苦孩子。你老爹为了给你大哥还赌债,让你一个姑娘家去走九死一生的幽燕边境。我爹呢?我爹心疼我大哥,让我去幽燕左贤王府中做质子。说好听点叫质子,说难听点,叫奴才!” 说到这里,孤风临有些激动,他手掌颤了几颤,把酒壶重重砸在桌面上,指着自己的银色面罩说到:“我十五岁那年,陪左贤王的小世子练武,失手打伤了他。结果,这小子在我脸上刻了两行字!一行是孤姓狗奴,一行是......” 孤风临再也说不下去,抱着头歪倒在椅子上。 唐玉咬着嘴唇,她没想到出身高贵的藏天教三公子孤风临居然还有一段如此惨痛如此不堪回首的经历,怪不得他一直戴着银色面罩不肯摘下来! 左贤王家的小世子,真是乖张毒辣,居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唐玉没有说什么,她轻轻握着孤风临的手,一滴眼泪轻轻坠落。 过了半晌,孤风临轻轻说道:“二小姐,你走吧!早些上路,不然晚上找不到落脚之处!红白双煞那边,我爹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唐玉应了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处,她回头看了看孤风临,说了一句:“山高水长,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