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达杰,正四品扬武将军,重甲骑兵营副将。像他这样正四品还是副将的,整个大昱也没有几个。他不敢有怨言,因为重甲骑兵营的配置是最高的,主将蔡无忧从二品四征将军,比他高了三个档,当然骑兵营的军饷也是最高的。 不止军饷,调来婺州没半年,他已经在婺州城内置办了将军府,这次探亲他就想把夫人搬过去,管家丫鬟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夫人总是住在亲家那里也不是太方便。对于这个亲家,陆达杰并不太喜欢。江湖中人,透着精明。在杭州东郊的时候就没少揩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女儿的亲事是夫人张罗的,她和亲家婆是堂姐妹。两人从小要好,后来各自许配嫁人,就私自定下了娃娃亲。没想到真是一男一女,陆达杰常年不在家,也不好惹夫人不高兴。 陆达杰从小父母双亡,受夫人一家资助,进入兵营打拼。他一生戎马生涯,靠累计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夫人和女儿是他最亲近的人。姑爷还算不错,对女儿也好,陆达杰深知夫妻之道在于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所以总体上来说陆达杰对这段婚事还是满意的。只要姑爷对女儿好,一切都不是问题,世上哪有这么多的门当户对。 十月初九一大早,陆达杰带了亲兵营三十人,骑马离开营地,直奔婺州城。 亲兵营校尉迟早是陆达杰的干儿子,是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跟着他出生入死十几年,军功无数,早就应该独领一军当将军了。可迟早就是不离开,非要继续当他的亲兵营校尉。 迟早骑马追上陆达杰的马,大声道:“干爹,我们今天是不是把干妈接回将军府啊?” “嗯。把你妹妹也接回去待几天,这两天让他们好好犒劳犒劳你。将军府的管家是你举荐的卞先生,人很能干,也忠厚,看着让人踏实。你们也聚聚。另外我和西城的黄员外也约好上门提亲的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陆达杰说起这些事情,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天下为人父母者,都是在儿女成家立业的时候心生骄傲,而且这份骄傲透着一股子美滋滋儿。 余世雄正在安排下人杀猪宰鸡,亲家上门,不能丢了份儿。他知道亲家看不上他,他也看不上这群只知道打打杀杀当兵的。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半个枭雄,明里暗里的关系也都摆得平,说的上话,就算婺州知府见了面也会客客气气的称一声“余老板”。 今天余世雄格外在乎,如果少主能策反陆达杰,他接下来其实有更多的事要干。家里人没人知道他是天一阁的舵主,他也不会让家里人跟着担惊受怕。所以很多事他都不会放到家里来。 但今天不行,今天必须在家里待着。他一大早就把儿子儿媳支出去买东西了,两位夫人安排去了德胜寺烧香祈福,今天中午只有下人和他。 再有半个时辰少主就到了,陆达杰先得去自己的宅子去看看,中午过来吃饭。一切都安排妥当。 余世雄在客厅来回踱着步,他坐不下来,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一旦谈不拢,会出现什么状况。虽然他能说马扬尘是不请自来,他也知道马扬尘会帮他打掩护,可心里还是放不下。 总管余世英走了进来,他是余世雄的堂弟,没什么差事做,后来余世雄安排他来做了余府总管。两人从小就要好,没有事瞒着他。 余世英问道:“紧张?” 余世雄回头看了一眼,道:“有点。你嫂子她们都安排好了?” “嗯,刘盼跟着呢,得晚上才能回来。” 余世雄点点头,道:“你说,如果陆达杰要是不同意,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无论答不答应,我们接下来都只有上山一条路。”余世英答道。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事不太靠谱。”余世雄道,“你说,我把陆达杰引到家里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余世英道:“问题不在陆达杰身上,而是山上那位。你想想,他只要到了这里,就没有可能无功而返,总之,不论成功与否,我们都没有舒坦日子过了。” “别胡说!”余世雄斥道。 “我没胡说。我们好不容易从杭州搬来婺州,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这下可好,又得搬家了。”余世英像是一肚子牢骚。 “君大当家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余世雄在这个时候一定不会忘了自己本分。” “是。君不见当年是救过你,可我们兄弟这么多年鞍前马后早就还完了。我们都这个岁数的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啪的一声,余世雄抬手给了余世英一记耳光。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如此说话,兄弟也没得做了。我余世雄立身江湖几十年,绝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余世雄一脸愤懑。 余世英眼睛里的阴狠一闪而逝,低头道:“我错了。” 余世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些年你跟我东奔西走,也没能成个家,不容易。等忙过这件事,我和你嫂子会好好给你张罗张罗。” 余世英没有接话,停了一会,道:“大哥,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嗯,你去吧!”余世雄点点头。 余世英走出客厅,咬了咬牙,心道:大哥,别怪我,我也是为了整个余家着想。 马扬尘来到余府的时候只带了君千桦一个人,两人被余世英直接引进客厅。 余世雄迎上前去,拱手行礼。 马扬尘直接问道:“人什么时候到?” “还得一个时辰。”余世雄看看外面,答道。 “陆达杰来的时候一般带几个人?”马扬尘又问。 “只有迟早一人。”余世雄看马扬尘疑惑,忙道:“哦,迟早是他的亲兵校尉,也是他干儿子。” “其他亲兵呢?” “其他人都会安排在他的将军府。” 马扬尘点点头道:“那就好,两边一起行动,就不会节外生枝了。” 余世雄问道:“两边?一起?难道少主打算把他的亲兵营也留下。” “无论如何,不能走漏风声。你这边的人,都可靠吗?”马扬尘沉声道。 余世雄心中不悦,但依然道:“应该没有问题。这些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 马扬尘看向余世英,余世英会意,连忙走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马扬尘顿了顿,道:“你这边正常准备,我直接去陆达杰的将军府等着。昨天我考虑了一宿,还是不暴露你这边。” “可刚才少主还说两边一起行动。”余世雄一头雾水。 马扬尘笑了笑,道:“有后门吗?我们从后门走。不要让人看到。” “有。少主先等一会儿,我去把人支开。”余世雄不再多问,走了出去。 一会儿,余世雄返了回来,道:“少主,跟我来。” 马扬尘和君千桦跟着余世雄来到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余府。临走之时,马扬尘对余世雄嘱咐道:“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走了。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余世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返回客厅,余世雄越想越不对劲,这时前院传来声音,片刻功夫,余世英带着十几个捕快冲了进来。 余世雄马上明白了什么,坦然地坐了下来,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为首的捕快拔出佩刀,道:“余老板,刚才进来的人呢?” “什么人?这里没有外人。我一直在等亲家上门,忙了一早上了,你是说我的亲家吗?还没来呢!” “别装蒜!我说的是刚才进来的那两个人。一男一女。你把他们藏哪里了?” 余世雄看了余世英一眼,道:“我说过了,这里没有外人。” 为首捕快眼色一凛,道:“既然余老板不愿合作,给我搜!” “谁敢!”余世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就算婺州知府季德胜到了我这里,也得客客气气的,你算老几?敢到我的府上大呼小叫。” 正说着,外面走进一人,正是婺州知府季德胜。 季德胜背着手走进客厅,笑了笑,道:“余老板,别来无恙啊!” 余世雄道:“哦?知府大人,如此兴师动众,这是意欲何为啊?” 季德胜捋了捋几根山羊胡子,嘿嘿笑道:“余老板,本府接到密报,说你私通匪寇,正在与匪寇头目密会。本府奉命缉拿,不好意思,余老板,跟我走一趟吧。” 余世雄道:“哦?私通匪寇?罪名不小啊!不知知府大人可有证据?” 季德胜看向余世英,道:“人证物证都在,余老板还是走一趟吧。” 余世雄点点头道:“那好!既然知府大人认定本人有罪,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四品扬武将军陆达杰,也就是我的亲家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等我见他一面,和他说一声,就跟知府大人回去问话。可好?” 季德胜婺州知府,从四品,论起官职来不如陆达杰品级高。但一府父母官,比起军中武将,权限自然大的多了。不过季德胜还是想了想,道:“陆将军今天既然过来,本府也不好驳了面子。这样吧,余老板先跟我们回衙门,本府在这等着将军。来人,把人带走。” 捕快呼啦啦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