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通过大门时,保安挺直腰杆敬礼,车灯在大直道上疾行,一座雕像喷泉出现在挡风玻璃前。 凯明从升起的车门下出来,眼前是一幢两层高的大宅,暗红的瓦顶,浮雕的石柱,宅子周围是园林,小桥,假山,确保每个窗户看出来,欣赏到不一样的景致。 一位老男人在草坪上浇花,牵牛花附满水珠,在夕阳下闪闪金光。 “爸。”江燕站在路边,向男人挥手。他穿着一件翻领T恤,休闲短裤,脚下一双黑色拖鞋。 他是江董事长,商界的传奇人物?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更没想到能进入他家里。 男人放下浇水罐,踏着湿草坪过来。 “燕儿,你总算回来了,你妈已经在屋里等了十分钟。” 凯明终于看清他的样子,“你不就是纸厂那位老员工吗?” “噢,小子,原来你还记得我。”男人说,“那天负责管理搅拌池的老张病了,我过去顶一下班。” “抱歉,当时我不知道你是董事长,还胡乱地说话。” 江燕对父亲说:“这事不能怪他,谁会想到,董事长会跑去生产现场为老友顶班呢。” “哈哈。”江董放声大笑。 通过江燕的介绍,两人正式握握手,松开时,江董对凯明说:“你是燕儿带回来的朋友中,最不懂守规矩的。”听着像是被贬,但他是笑着说这话。 三人登上几级台阶,一同进入大宅。 进门会听到叮咚一声,老管家穿着黑礼服,在门道上等候,灯台,水晶吊灯,镶钳有黄铜雕花的油画。 在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位中年女人,她双脚并拢成之字,手交叠放在膝盖,一条高领的黑纱裙勾勒出凹凸的身材,黑发高隆成髻。 她听了女儿几句耳语,下巴微微抬起,小眼睛看着进来客人:“你就是凯明?” 他点点头,目光从冷脸上移开。 江燕拉他到沙发上坐,在二老的目光下,聊着一些关于江氏集团的事,江董问他进军草纸行业的具体计划,他说当时闹着玩的,根本没深入研究。 毕竟是别人家事,他一个外人不会去多嘴,计划成功是人家的,失败可能背上教唆的恶名,这种事傻子才会做。 老管家的出现打断了闲聊,他向夫人汇报晚餐已经准备好。 凯明想要告辞,江燕把他带到餐桌前,面对一桌子的大餐而坐。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正在用餐时,江太太忽然冒出一句。凯明终于明白这次会面的目的,“会离的,等我把一切准备好时。” “我之所以会同意,让燕儿与你这小职员在一起,是因为你踏实,不像别的公子哥那样花心,上次那个叫赵豪的,吃着我家的饭,还在外鬼混,最后还跟卖皮鞋暴发户的女儿跑了。” “妈,他叫周强,赵豪是因为性格不合分手的。”江燕打断她。 “性格不合?孩子,别傻了,要不是我让你爸暗地里花了一笔钱打发他,说不定哪天你知道他跟徐微搞在一起,而躲在被窝痛哭。” “他怎么可能看上四十多岁的微姨。” “你没听过恋母情结吗?” 江燕怔了怔,“难怪微姨很久没来了。” 江太太抿抿嘴说:“我已将她从朋友圈中清除。” 凯明不知为何听这些,江董将大螃蟹掰开,分给他一半,两个男人默默啃着。 江太太目光又落到凯明身上,“虽然你是二婚,家里又穷,只要待燕儿好,江家不会亏待你。” “呃,谢谢关照。”听了气人的话,大可以翻桌子走人,但他知道这样做,除了毁掉一桌美食和为大家带来不愉快之外,没别的作用,他已经不受荣辱支配,能坦然面对一切。 晚饭过后,江董邀客人到屋外喝茶。那里有个小亭,面对着高尔夫球场,草坪望不到尽头,两人可以一边叹茶,一边仰望天上的晚霞。 “你刚才的表现让我很惊讶。”江董背靠着竹椅说。 “哦?”凯明放下紫沙茶杯,看着这位长者。 “我太太说了那些过份的话,你竟然可做到镇定自如。” 凯明一笑,“也许我是装出来的。” 江董摇摇头,“我在商场上阅人无数,当一个人要伪装自己,他的眉毛会不自然地上扬,你刚才表现,就算是当年的我也办不到。” “当年?” 他的目光忽然放得很远,“其实我的事迹,没有报纸杂志上传得那样神奇,当年创业的第一笔资金是我太太从娘家借来的。她父亲是一个做酱油生意的商人,我可没少遭受他的白眼,我还因此与太太大吵一架,差点闹崩了,好在挺了过来,否则就没有这个家,也不会有江氏集团。你别怪她言语尖酸,因为她从小就是千金小姐,自然有点凭钱看人低的习惯。” “我理解,每个人的际遇不同,目光也有差异。她能接受一穷二白的离婚男当女婿,已经足够让人惊讶。” 江董苦笑一声,“因为她从前也有个穷丈夫做榜样,所以对你网开一面。” “原来如此。” “经历女儿多段失败恋情后,她似乎明白不是挑富贵的女婿,而是帮女儿找爱人。”江董转向凯明说:“你会是那个人吗?” “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是吗,太可惜了。那孩子的感情路真是崎岖。” “只要坚持到黎明,黑暗终将会过去。” 江董打量他一眼,“你似乎感同身受,难道有同样的际遇?” “我心里藏了一个女人,在那里,全世界都是泥尘,只有她是彩色的。” 凯明倒两杯绿茶,太阳已经完全沉没,日灯光亮起,茶喝到一半,江燕出在凉亭里。 “茶凉了,我要回屋去。”江董起身,经过女儿旁边时,挤了挤眉眼。 江燕带着凯明在林道上散步,月下的小径弯弯向前,沿途路灯相伴,草丛里蛐声起起伏伏。 “这林子真大。”他边走边说。 江燕挽着他的手臂回答:“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私人园林。” 他忽然停下步脚,转向她说:“江燕,你是那种让男人看见就会流口水的女人,但你在我身上只会是浪费时间。” “为什么?难道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你很棒,相对人类而言。” 她抱住他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不需要获得什么。” “求你别离开我。” “对一个曾经接近全然的人来说,已没有什么能够困住我。” 他推开她,走向林子之外。 在他的背影隐没在黑夜之前,她疾呼:“凯明,我不会放弃的。” 推开家门,妻子坐在客厅沙发上,餐桌上盖着罩子。 他走过去,对正在忙于起立的妻子说:“抱歉,如果我下次不回来吃饭,会提前给你打电话。” 安宜摇摇头,弯着嘴角说:“我给你去放水洗澡。” 丈夫点头,她匆匆走进浴室。 凯明站在客厅的玻璃门前,倒影却是一头全身鳞片的怪物,他以人类的身躯怪物的角度去欣赏外面的夜景。 寂静之中,门铃响起,他走去开门,门外站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男人,手里提一个果篮。 “你是......” 男人回过神说:“我找安宜。” 安宜听到铃声后,从浴室里出来,“张伟,你怎么来了?” 张伟扬扬手中的果篮说:“祝贺你搬回来!” 凯明让开一道,张伟跟在安宜背后进入客厅。 “一个多月不见你去酒吧坐,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昨天到你家去,伯母说你已经搬回来了。” 安宜接过他的果篮说:“我最近忙着搬家,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就自动找上门。” “没有你,我的酒吧快要经营不下去了。” 安宜白了他一眼,“你是富二代,难道还要靠我这个散客眷顾吗?” 他拉着她衣袖一角说:“安宜,我的酒吧是因为你而存在。” 安宜一笑,“你对每一位顾客都如此卖力宣传的吗?” “不,只对你。” 两人聊一会,张伟注意到屋里的男人,向安宜询问:“他是谁?” “他是我的丈夫。” 张伟一听,松开了她的衣袖。 “他就是离家出走一年的负心汉?” 安宜将食指堵在唇边,示意他别乱说话,悄悄回过头,好在丈夫正在看夜色,没有注意两人。 让她意外的是,张伟大步走向他。 两个男人相互打量一眼,安宜迎着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张伟伸右手:“你好,我叫张伟,是第六感酒吧的服务生。”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丈夫短暂一愣,握了握那手:“你好,我是凯明。” 张伟说:“我知道,安宜每次喝醉时,都会提起你的名字。” 安宜摸着前额,背过身去,这家伙真会帮倒忙。一下子就把过去那卖醉的生活,暴露在丈夫面。 张伟从别墅里出来,在院子驻足,看见安宜从后抱丈夫的腰,那个男人却面无表情地站在玻璃门前。 “他不配拥有你。”张伟咬了咬牙,走入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