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乾坤一直奇怪卫影三人为何能上得冰火山,如今听他们不但乘着飞翼鹏鸟上来,且还是由李玄驾驭控制,心下惊异,非千言万语能表述。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李玄,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牙关紧咬,额头青筋凸起,可见其承受的痛楚已到了极限。 他心下暗道:“当初我到冰火山下时,巧遇飞翼鹏鸟,若非精于此道的余五风水指点,授我神兽口诀,我也无法驾驭。但这年轻人却为何能驾驭它呢?难道余五风水也向他传授了心法口诀么?”丁乾坤心下疑惑,看了看卫影,又看了看酒和尚,心下忽动,问道:“酒和尚,我们非亲非故,也无冤仇,你为何与卫影一起害我?” 酒和尚闻言大笑道:“你才想到这个问题么?哈哈,咱们确实并不相识,而且我到了运泰山后,与你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哼,我要杀你,是你的一个故人让我这样做。” 丁乾坤奇道:“我的故人?是谁......” 酒和尚见他满脸迷茫,凑上去耳语几句。丁乾坤闻听,先是一脸惊讶,继而恐惧道:“怎么可能......她死了,怎还活着?!”酒和尚狡黠一笑道:“若非如此,我怎么肯花数年时间,联手卫影来要你命呢!”丁乾坤怔怔不语,片时后突然爆笑,喘息道:“既然是她让你来的,你告诉我,她长的是什么样子,漂亮不漂亮?”酒和尚一呆,一脸正色道:“漂亮,当然很漂亮......”丁乾坤闻言更是笑个不停,道:“你莫骗我了,让你来的人绝不是她。”酒和尚奇道:“为何这样说?”丁乾坤道:“她早就因为练功不慎,毁了面容,何谈漂亮二字......酒和尚啊!是谁让你来的?”酒和尚脸色大变,道:“谁让我来的......嘿嘿,绝对是你的老相识......”一语未毕,突觉手腕一紧,被丁乾坤牢牢捏住,不由惊喝道:“你的穴道解开了么?”丁乾坤怪笑数声,缓缓活动几下,叹道:“刚刚解开,还不算晚吧!”说着单手一抖,甩手将酒和尚掷向卫影。卫影本来打算等酒和尚把话说完,便上去将丁乾坤捆了,待听酒和尚惊叫一声,丁乾坤突然动起来后,已知不妙。他暴喝一声,从腰间抽出两柄三尺烂银钩,斜身一闪,展开左手银钩,在酒和尚腰间一搭,卸去力道,使其安稳落地,同时猱身上前,烂银钩劈向丁乾坤。 丁乾坤被酒和尚奇袭,动弹不得,所以一面逗引卫影说个不停,一面暗运内力去冲破麻穴穴道。 他内力真了得,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将穴道冲开,但为了稳妥,依旧不动声色,故作动弹不了。直到酒和尚靠近,这才猝然发难。此时见卫影银钩挥舞,猱身上前,举手之间,不但救下酒和尚,而且还能攻向自己,不由惊叹道:“小子厉害,比你死鬼兄长强多了啊......”语声未了,翻翻滚滚中,已然与卫影斗了七八回合。 卫影展开烂银钩的劈、勾、展、拉、斩、推、缠、绕八字口诀,辅以卫家独门步法,一阴一阳一攻一守,将丁乾坤逼得展不开手脚,闪跃纵跳之时,不得不疲于招架。 电光石火间,二人斗过三十几招。 丁乾坤心下焦躁,暗道:“刚才若没将酒和尚丢出,而是留在身前,或可使姓卫的小子投鼠忌器,不敢如此毫无顾忌的放开手脚......他奶奶的,若不是我穴道才解,内息不畅,就凭这对破钩子能拦得住我么......啊呀,这招‘勾连江河扬帆行’招式好不厉害!还好当年他兄长曾在我面前展示过此招......嗯,先抽身再说。” 他一面见招拆招一面后退,恰好碰到了倒地不起满面痛苦的李玄,于是右手将卫影攻来的银钩招式化解,左手一探,使出四两拨千斤之精巧劲力,提起李玄砸了过去。 卫影也非平庸之辈。他甫与丁乾坤交手,便察觉到他内息不畅,心知这是麻穴才解,体内奇经八脉仍未完全恢复之症状。既然明白这些,他自然不会再犯之前大意之错。待见丁乾坤便斗边退,岂敢稍有松懈!卫影一招紧似一招,斗得性起,突见丁乾坤提着李玄砸来,百忙之中,身形一拧,矮身变招,左手烂银钩以勾、拉之式攻其腰间,与此同时,右手烂银钩展开缠、推招式,护住头颈,双足连环踢出。 李玄丹田内虽痛苦不堪,但耳目却明晰依旧。他倒在地上,已将卫影与丁乾坤之间的问答听得一清二楚,惊怒之余,内息更如烈火浇上热油,难以控制。便在这时,卫影与丁乾坤斗了起来,眼见二人难分难解,他岂能想到自己会被丁乾坤拿来做兵刃,砸向卫影!李玄耳听‘砰砰’数声,腰间剧痛,正是卫影闪开之际,飞起连环双足踢在自己身上。卫影此时红了眼,为求迅速击败丁乾坤,每招每式,不是以命相搏,便是攻多守少,早不顾忌自己生死,哪管双足踢出后,李玄的生死! 丁乾坤满以为卫影与李玄一起上山,即使利用他,也不会不顾其生死。但却没想到,卫影完全无视李玄的性命,待要变招,已来不及,只觉手腕巨震,李玄脱手而飞。 酒和尚猝不及防,被丁乾坤拿住腕间要穴丢了出去。他人在空中,半边身子麻痹不已。若非卫影应变及时,将他接住,只怕是会摔得脑浆四射。酒和尚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站起来,正要上前助攻,猛见李玄被卫影踢飞,摔向自己,一口怒火正无处宣泄,低喝一声,斜引一掌,‘嘭’的一声,借力打力,将李玄远远的摔了出去。 李玄受了卫影数脚,又被酒和尚一掌劈出,虽说接连挨打,受伤不轻,但这些疼痛,远不如丹田内的煎熬厉害。此时他浑身鼓胀欲裂,脑际混乱至极,横飞出去,凌空连翻几个筋斗,‘噗通’一声,跌入一半寒冷如冰一半沸腾如煮的冰火汤池中。 冰火汤池自古便有,但由何人何时开凿而成,却无从可考。 李玄浑身动弹不得,落入池中,便如一块掉入水里的铁块,水花四溅中直接扎向了池底。池水清澈无比,池底光滑如镜。他扎入水中,只觉奇寒澈骨,脑际激灵一下,清醒过来,见入水这侧的池底是一种死亡的青灰色。他在水中翻滚几下,双脚触底,尽管隔着鞋靴,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可瞬间让人僵硬如尸的寒气从足底涌泉穴透入。他不禁暗惊,心知自己不能动弹,倘若不尽快浮出水面,必会命丧于此。 他正心下惶恐,发觉青灰色的池底边缘有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这些孔洞泛着蓝黑的颜色,不知有多深。而更令他恐惧的是,蓝黑色的孔洞还不停地往里呼呼的吸水。池水若是从这里流走,为何汤池却没有干涸?身在极寒水中,李玄感觉身体逐渐僵硬,心跳已然缓慢下来,胸中仅存的气息已到了枯竭的边缘,正无奈绝望时,突然觉得池底有暗流喷涌过来。一股热浪如一双巨大的手在他后背大力推动。 这股推力尽管发生在一瞬间,却将他在水中向前推行了丈许。池底怎么会有热浪袭来? 李玄还没反应过来,发觉池底坚石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火红颜色。足底火红的坚石散发着炙热的气息,似乎要将池水烧开。若非他身在水中,全身僵硬,遇到如此怪状必会喊叫出来。李玄凝目看去,见这火红的水底,亦有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这些孔洞呈红碳颜色,不但与适才见过吸入池水的孔洞颜色迥异,而且还间歇性的向外咕咕冒着热气。热气遇到池水便将其催热,这便是他感到如坠热锅之原因。 原来冰火汤池的池水竟这样形成。 李玄见了眼前奇景,难免一呆,正惊叹,发觉自己又被池底水流推到奇寒澈骨的一侧。 如此往复循环,不过呼吸间的事。 但李玄身在池底,在忽而寒冷,忽而炙热的水中变换来去,这种呼不出喊不得的无奈感觉,如同跌入地狱。而与此同时,他胸中气息已将枯竭,生死尽在一线。丹田内被空虚酒催生的内息愈来愈膨胀,好似快要爆裂的气囊,只待一根银针刺来,必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但他有些绝望,身不由己中,任池底水流推得来回旋动。不知到了第几个轮回,李玄突然觉得百会穴一跳,似被巨凿凿穿,出现一个透气孔洞。那些无法回流,被阻住的浑厚内息嗤的一声,忽然从百会穴喷射了出去。 被阻住的浑厚内息喷射出,犹如堰塞湖被打开了一道口子,而被空虚酒催发膨胀在丹田内前呼后拥踩踏动荡的内息,因百会穴被打开了,瞬间整好队伍冲向任督二脉。 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起于腹内,下出会阴,上行后沿前腹经脉到达咽喉部,再环绕口唇,经面部入目眶。而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洋,起于腹内,下出于会阴,向后行经脊柱,上达风府穴,入脑内行至巅顶,下达鼻柱部。要知李玄此时丹田内的气息因被空虚酒催发,不但凭空多出了许多能量,而且又历经多时的压抑与膨胀,早不知比平时高过几倍。至此,丹田内息破关,入了任督二脉,当真意气风发,势如破竹,高歌猛进,约三分之二平日迟滞不畅的穴道,竟被悉数攻破。如此行过九个周天,他体内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大穴已通联顺畅,圆转如意,不再迟滞。 李玄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发生,先惊后喜,先忧后乐,尽管一切有些让他如坠云里雾里,但体内气息阴阳相汇气血交融,海天宇宙和谐宁祥,还是让他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二脉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百脉通,岂不预示着阴阳合纵已修成!他浑然忘了自己身在水中,更忘了本已僵直的身体不知何时已活动自若。他随着冰火汤池旋动不息的水流,不断往复循环,冰冷与炙热的外力不断摩擦他周身大穴,丹田内息在奇经八脉中自然涌动川流,内外力量相合之下,气与神归一。 酒和尚一掌将李玄击落冰火汤池内,再也没看,虎吼一声,猱身扑向仍与卫影缠斗的丁乾坤。 丁乾坤见卫影不顾李玄生死,将其踹飞出去,不禁喝骂道:“卫小子,你心比你死鬼兄长狠多了......哈哈,来来,敢跟随老子入屋内决斗么?”说着,拆解过数招,抽身后退。卫影见酒和尚上前助拳,低声道:“莫要让老贼进屋,说不定有古怪暗器等着咱们呢!”酒和尚点点头,见丁乾坤已在两丈外,伸手在脚底一抹,嚷道:“丁老贼莫走,吃洒家暗器。”‘呼’的一声,大手一甩,将一枚黑乎乎的物什射向丁乾坤的红白怪脸。丁乾坤不知飞来何物,听到风声,不敢用手去接,左手袍袖一卷,竟然毫不费力的接住来物,正奇怪,突觉得一股奇臭涌入鼻端,定睛一看,酒和尚射来之物竟是脚下破鞋,不禁怒道:“奶奶的,和尚果然很臭。” 卫影趁丁乾坤挥袖卷住破鞋,身形微挫之时,飞身跃上近前,舞动着烂银双钩,与酒和尚一起将其牢牢缠住。三人正斗得难分难解,整个冰火山顶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这股颤动的力量起先很弱,像情人密语,也好似鼓槌轻轻敲打鼓面,但没过片时,渐渐变成了愤怒嘶吼,或者奋力擂打的情势,又过片时,颤动已不再是颤动,而是变成了剧烈的抖动。抖动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猛烈,直至整个山顶变得地动山摇。 卫影、酒和尚与丁乾坤三人惊愕不已,彼此罢手,退后几步,抬头看天。只见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暗起来,铅灰色的天空堆满了蓬松如棉的黑云。这些黑云边缘呈金红色,像初期点燃的棉堆,没有火光,只有滚滚浓烟不断冒出。黑云冒出黑云,黑云翻翻滚滚,越来越多,越来越低,几乎要贴近冰火山山顶。如此景象前所未见,几人正张慌骇异,四顾茫然,却听在旁的金银童子齐声大呼:“你们快看,这冰火汤池怎了?”三人循声看去,见原本微有波澜的池水,不知何时已飞旋起来。池水不断旋动,如被无形巨手搅动,青红色彩不断幻变,交替往复的寒热之水,时而热气四溢,时而寒雾氤氲,不但蔚为奇观,而且还发出嗤嗤不绝的怪声。 丁乾坤在山顶住了多年,平日也到池边散步,无论春秋寒暑,清晨黄昏,从未见过冰火汤池有如此奇景。他红白诡异的脸上满是惊骇,不住喃喃道:“山要坍塌了么?” 卫影听丁乾坤如此说,狞笑道:“山要塌了!那你也要留下贱命在此。”说话声中,正要合身扑上,却觉得脚下山石一震巨抖,被惊了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形,他看了看满脸惊异的酒和尚,见他看向自己时,还不住嚷道:“卫兄,咱们扯呼吧!若山顶真塌了,咱可犯不着陪这老贼殒命在此啊。”便在这时,‘轰’的一声,山顶数间青石屋禁不住摇晃,稀里哗啦倒塌下来。丁乾坤历经两朝,无论所见诡异怪像,或是所闻天地异事,都没有比眼前景象更为奇特。他勉强稳住了身形,怪笑一声道:“二位,若真有报仇之诚意,就随老夫到山下,找个安稳地儿再比拼......如何......”他口中说着,不敢发力狂奔,因为此时山顶地面已如波浪,极其不稳,只能一步一步挪开,待到平稳间歇,这才纵身跃起数丈,往山下奔去。 酒和尚见丁乾坤逃走,忙伸出左右双手奋力将金银童子抓起,趁着山顶平稳之间隙,对卫影低喝一声,道:“卫兄,咱们快走吧。”卫影见丁乾坤逃走,忙答应一声,与酒和尚一起携着两童子往下山路口奔去,岂知才近路口,却听身后‘蓬蓬’几声巨响,抬头看去,只见头顶山石夹着豆大的雨滴呼啦啦而来。天上落下雨和石头? 卫影见飞雨裹夹的乱石如天神端着巨盆泼洒而来,大呼一声,抱头鼠窜,连滚带爬时,心中不住暗道:“幸亏走得及时,若再晚一些,在山顶说不定会被砸成肉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