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文帝面露动容,一声轻叹,“他从不向朕求任何事,唯一提的,却是不想过多沾染朝中权势,朕没办法,只能应下,因此朕对他……最大的心愿便是盼他一生顺遂,能有个安稳的家。” 说着,他看向景年,“你是他认定的姑娘,你们成了亲,便要夫妻同心,你要知,他能给你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什么钱财权贵,而是一颗赤诚的真心。” 这番话,就像一把锤子,敲进了景年心底。 一时间竟有种被一语道破,豁然开朗之感。 在这之前,欧延对自己的心意她都懂,却不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和描述。 不想竟这么简单地被北文帝说中…… …… 景年双眼泛红,弯身跪地,“民女记下了,定不会负陛下嘱托。” “快起来。” 北文帝倾身扶她,身后欧延也不知何时上前,托住胳膊将她扶起。 那只手温度滚烫,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 …… “杨卿说你家里已没了人,孤身一人,从小寄人篱下,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北文帝想到什么,“你放心,朕会替你做主,赐你国姓,破例将你列入皇室宗族,从此以后你便是贵女。你们二人的婚事,就在上京办,你就把这儿当作娘家,让老七亲自从宫里风风光光地将你接回府。” 这些话说完,北文帝气息微喘,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内监赶忙上前扶住他的背轻拍起来,宫女也反应极快地递水上去。 景年有些慌乱,她虽不懂北文帝方才那番话中的具体意思,可对贵女却还是有些概念的,哪能想到皇上会做出如此突然的决定,什么都顾不上了,无措而茫然地看向欧延。 欧延笑着点头,示意她应下。 这些事,应是北文帝早在心中想好了的,若非看重,绝不会提,他们这时能做的,就是欣然接受,叩谢皇恩。 景年只好下跪谢恩,“民女谢陛下大恩。” “想来,老七这孩子从小,就是太懂事了,他却不知,越是这样,反越让人操心。” 北文帝喝下几口水,逐渐缓了过来,不知怎的就长吁短叹起来,声音越发沙哑。 景年想到他的身世,心中微涩。 “陛下,儿臣即将娶妻,大哥也逐渐在朝中站稳脚跟,北国一派向荣之势,您也应该放下忧虑,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欧延微笑,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转移话题道。 “陛下,民女斗胆想问,不知七爷小时候,是何模样?” 景年看一眼欧延,配合着他,心中微动,抬起眼帘,语气轻快道。 北文帝年纪大了,最喜回忆往事,很快就来了兴致,“按老七的性子,应是不太会与你说这些……你可不知,他爹娘当年的因缘,当年还是多亏了朕才得以实现并有了他啊。” 景年目光一动,想到欧延的母亲秦鸢,还有欧延祖母顾榆与顾家的多年纠葛,但仅仅都是略有耳闻,从未有机会深入了解过。 “这其中的故事,还真有些复杂……” 北文帝忽然笑起来,却耐心道,“老七的那位舅姥爷,素来与老七的外祖父秦将军不和,可偏巧老七的外祖母就是铁了心要嫁给人家,因此也就连带着老七他娘也不受他舅姥爷待见。” 景年听得有些晕,努力消化着,虽是反应慢了一拍,但凭着记忆中对顾家的印象,还是能基本明白北文帝的话。 “最好笑的是,老七他娘长大后,竟又是喜欢上了当年在自己亲爹麾下任职的老七他爹顾恒。” 北文帝说到这里,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能想象老七的舅姥爷在得知此事后的反应吗?朕活了这么久,到现在都还记得顾公当时的表情——既生顾,何生秦?” 北文帝久在病中,已许久没像今日这般有如此好的兴致了,殿内的一众宫女内监闻言也忍不住掩面笑起来。 景年也在笑,眉眼弯弯,促狭地看向欧延。 她记得,北文帝说的顾公名叫顾衍,既是欧延的舅姥爷,也正是顾然的祖父。 而欧延的父亲欧恒,她也早有耳闻。 “欧恒倒是心眼多,知道当年自己提亲无用,便来求朕。” “朕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也知他那时是隐藏了棠钰庄庄主的身份在外游历,便劝他切莫心急,好男儿建功立业,带着大功来求皇帝的赏赐,还有谁能阻挡他们的婚事?” 北文帝说到兴头上,还是没忍住又咳嗽了几声。 “陛下英明。” 景年睁大了眼,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出来,颇为感叹地朝欧延扬眉。 “此次回来,可别忘了回顾府看看。” 这边北文帝却正了色,浑浊的目光中带着关切,“不管顾公对你态度如何,毕竟是血亲,祖辈留下的恩怨,与你无关。这话……我也早与顾公说过,这么多年了,没必要总是揪着往事不放。” 这话…… 景年一怔。 明明说的是别人,却又仿佛是在说她自己。 她与欧延,断情宫与欧延的父母,又何尝不是这个理…… 好在,这个道理他们已是懂了。 …… “臣谨遵陛下教诲,回京前就已派人向顾府传信,不日便会带景年上门拜见。” 欧延点头,双手向前一揖,恭声道。 景年看得清楚,他面色虽未变化,目光却略沉。 顾家……她只见过顾然一人,昨日卫清初也简略提过,顾家几辈单传,顾衍也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顾云峰,顾然便是他与已亡故的正妻所出。如今的顾家,也只有这一脉是从政的,其余都经商。 虽是看似简单,但深入到府宅之中,也是相当复杂。 也不知到真正见面时,又会引出些什么意想不到之事。 …… “陛下,皇后娘娘听闻七爷今日带着未婚妻面圣,特来请二位到未央宫一见。” 正说着,外面有内监来报。 景年一阵诧异,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皇后宣见。 北文帝正咳嗽着,闻言示意前来服侍的内监稍退开,“既然这样,你们便过去吧,皇后前些日子向朕问了好几回你们的消息,很是关心,许久未见,她也相当记挂老七你……且过去问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