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渐渐地紧张和焦虑起来,无头苍蝇一样,埋怨起欧延来。 “我一到上京就被拉出去到现在,哪还有回来告诉你的机会,也不过就比你早知道一两个时辰罢了。” 欧延用力捏了捏她的脸。 景年已是睡意全无。 这么突然的事,现在得知了,今天晚上哪还能睡得着? 偏偏欧延又开始催她快点睡觉,她张了张口,又碎碎念起来,“陛下……如今多大年纪了?性格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欧延本已闭了一会儿的双眼又睁开,失笑着转身,与她呼吸相抵,“这话……不应是那些个四处讲媒的婆子们最爱问的吗?怎么你也无师自通了?” 景年瞪圆了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呢?” 欧延见她炸毛,又忙安抚,“陛下其实年纪并不大,早年间北国动荡,子嗣来得也晚,大哥今年也才二十有七,因此如今也就五十出头,只是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太好,加上去年中毒之事,看上去……可能比想象中年迈些。” 这番话,是谨慎斟酌着说的。 “你不必紧张,陛下是北国几朝来难得的明君,性情温和,崇尚节俭,对你,更不会有任何不喜”,欧延话锋一转,“他能力排众议,将我一个外人之子认作皇子,我想……已经很能证明我的话了,你觉得呢?” 景年一时间无言。 若非他提醒,她甚至都快忘了,当初听闻他并非北文帝亲生,自己第一反应是有多惊讶。 确实仅这一点……就已让她一颗忐忑的心,平复不少。 “睡吧。” 欧延带着她后脑勺枕入自己颈窝间,低声呢喃。 床头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燃到了尽头,噗一声自己灭了,一室黑暗中,景年也不由地缓缓闭了眼。 ****** 翌日清晨,皇宫养心殿。 景年难得地正装打扮,与欧延一道在殿门前静候。 皇宫内一片肃然,自打一进宫门,就仿佛有一双手强行压在人头顶一般,庄严沉寂下,难免叫人心生拘谨和不自在。 随着内监一声通传,景年一直望着前方地面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脚,随即是一道阴柔之声,“二位请进。” 景年心一跳,自清晨出发时便隐隐压抑着的紧张感也随之升到了顶峰。 这是终于要见到北文帝了…… …… 垂于身侧的左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 景年一愣之下抬头,正好看到欧延偏头对自己微笑,目光中的鼓励之意再明显不过。 深吸一口气,她回握了他一下,随即松开,抬步跟着走了进去。 …… 殿内很大,走过的一路,左右都有太监和宫女原地侍候着,但全部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更衬得气氛压抑。 空气中还弥漫着股浓郁的药味,想来北文帝的身体…… 这时转了个弯,穿过一面由两边宫女掀开的帘子,前方厅中软塌上,一身朝服刚换下的北文帝倾身靠于侧前方软垫上,正抬眼望向走进的二人。 对上他略显浑浊的目光,景年刚抬起的头倏地又低下。 原来这就是北文帝…… 欧延昨晚说过,他年过半百,其实并不算年迈,可此时看来,病容之下,确实比实际岁数要老上十岁不止。 他面上眼窝深陷,双颊的轮廓是明显因消瘦所致的清减感,后背微佝偻着,宽大的常服并未起到多少遮挡的作用,反倒更衬得他身形单薄,虽不似皮包骨那般夸张,但也是照那个趋势发展了。 好在他精神头看着还不错,神态间,一看便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只是疾病……当真可怕。 讽刺的是,这其中还有他亲生儿子的“功劳”。 …… “儿臣参见陛下。” “民女见过陛下。” 心中想着,却是随着欧延一起恭敬地跪地行大礼。 “快起,赐坐!” 北文帝声音沙哑,并不大,对着一旁的内监道。 很快便有两张椅子搬上来,景年见欧延坐下了才跟着规矩地坐好。 “朕吊着这口气,总算是等到了你娶媳妇儿的这一天。” 北文帝轻咳了一声,一点也没有初见的生疏,只是望着欧延,面色甚慰。 “陛下哪里的话,如今仔细调养下,身体相比往日已有大好,陛下定要保持好心情,切莫胡思乱想。” 欧延闻言忙起身,眉头微蹙,双手抱拳劝道。 “朕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不说这些了。” 北文帝轻轻摆手,目光笼在景年身上,因为看不清,微眯眼,索性对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走近些。” 景年忙起身,看了眼欧延,双手在身前交握着,拘谨地走到北文帝面前。 北文帝仰头,面上是慈祥的笑,细细将景年打量了一番。 景年望着他面上的皱纹,沉默间,紧张得厉害。 “果然如杨卿所说,是个极标志的姑娘。” 没一会儿,就见北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问景年:“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民女名叫墨景年,风景的‘景’,年华的‘年’。” 景年轻声道。 “景年……好,好啊”,北文帝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眼中带笑,“听说你还曾救过老七的命?” 景年眉眼一动,忍不住微偏头看了眼欧延,原来北文帝连这个都知道。 “回陛下的话,确有此事,民女出生在断情山下,年幼时曾在山下采药时无意间救过七爷一次。” 如今想来,那时似乎便是二人的缘起。 “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二人竟能再次相见,又顺利相识,真是天意,天意啊……” 说到此,北文帝似是想到什么,思绪飘远,目光也恍惚起来。 “儿臣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再与景年相遇,七年前匆忙一别之后,还曾派人回去寻找,却未果。” 景年正不知该如何回话,身后欧延却开了口。 他还从未与自己说过有关那之后的事,此时听了,心里不由悸动,微抿了唇。 “朕这个儿子,虽并非亲生,这么多年来却是最看重的几个孩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