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夜
男人似乎直到此时才认出她的身份。 长棍脱手而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很快就被连绵不断的雨声所吞没。 他大张着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是一动也不敢动。 “代、代理人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您咋在这种鬼地方晃悠啊……” “回答我几个问题。” “您……您说……”男人咽了口唾沫,雨水混合着冷汗从他脸上滑落。 “你是灰烬帮的成员?这附近有几个帮派?” “这这……这附近……”他的牙齿都打着颤,“原本就几个小帮派,啥名堂都有。自打边区互助联盟的杂碎来了,把周围都踩平了!我们也只能挪到这鬼地方来混日子……” 星榆一言不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现在这儿最大的就是我们灰烬帮,”他急忙补充道,“还有个叫刻、刻骨派的,挺凶的。剩下就是些小杂鱼,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最大的是你们灰烬帮?”星榆反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对、对……”他点头如捣蒜,“咱们灰烬帮现在可是这片地界的一霸!那些小帮派见了咱们都得绕道走……” 星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自称“一霸”的帮派成员。 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哪里有半点大帮派成员的样子。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大帮派”,那这片区域的其他帮派又会是什么样子? “最后一个问题,”星榆压下心中的疑惑,“你们帮派的头目在哪?”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度恐惧,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话语。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大、大人,您别为难我……要是让头儿知道我出卖了他……那、那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他的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尽管她的短剑仍然抵在他的喉咙上,但男人似乎已经顾不上这个直接的生命威胁了。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某种更为可怕命运的恐惧,甚至超越了对死亡的畏惧。 “你确定不说?”星榆再度加重语气,短剑又往前推进,鲜血顺着刀刃流下。 男人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汗水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求、求您……我真的不能说、死在这里都比被头儿知道要好……” 星榆皱了皱眉。 她没兴趣逼问,放开了禁制:“算了,你走吧。”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星榆的视线,消失在雨幕中。 星榆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她才将短剑插回剑鞘,向家的方向走去。 雨水在她的靴子下溅起小小的水花。 夜色愈发深沉,连绵不断的雨声仿佛为这座破败的废墟唱着凄凉的挽歌。 越过几个拐角,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的手早已经再度按在了剑柄上。 从阴影中冲出的是那个男人和另外三个衣衫褴褛的帮派成员,他们手持各式简陋的武器,眼中闪烁着狠毒的光芒。 “就是她!”为首的人指着星榆,声音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兄弟们,这娘们身上肯定有值钱玩意!” 星榆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早已拔出的双剑流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我给过你机会了。” 她的姿势仍然生涩,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第一个人挥舞着生锈的铁管冲来。星榆本能地侧身,但动作略显迟缓,铁管划开她的肩膀。她咬牙忍痛,短剑划过那人的手腕。锋利的剑刃轻易地切开了皮肉,鲜血喷涌而出。 还未喘息,最开始跟踪她的那人已经举着木棍再次扑上来。他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复仇欲望,棍子呼啸着砸向星榆的头部。星榆勉强抬起短剑格挡,棍子被锋利的剑刃瞬间削断,断口平整如镜。 男人猝不及防,身体向前倾倒。星榆抓住这一瞬间的空档,右手的短剑直直刺入对方的腹部。 剑身没入血肉,拔出时带来令人不适的黏腻感,温热的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在雨中形成一道暗红色的雾气。 在她们战斗的间隙,第三个人已经欺身而上,手中的小刀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星榆应付不来,小刀刺入她的左臂—— 一点感觉也没有。 短剑划出一道弧线,如切开纸张般反手劈开了对方的锁骨。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 ……三个了。 最后一个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就要逃跑。 但星榆的反应更快,她几个箭步追上,黑色的短剑无情地刺入对方的后背,从胸口穿出。 他的身体僵直了一瞬,然后无力地跪倒在地。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眼珠因恐惧和绝望颤栗着,看着这个夺走了他们四条生命的年轻女孩。 雨还在下,冲刷掉土地上的一切罪恶。 雨水渗入了她的伤口,混合着鲜血滴落。 她的呼吸急促,身体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抖。 夜日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照亮了她面前的街道。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墙壁都被血液染成了暗红。 她靠在墙边,抖落黑剑上的血水,听着雨滴击打在剑刃上的声音,心跳从急促渐渐转为平缓。 先前的,那一瞬间,她是想过的。 或许……真的可以放过他。 当看到那群灰烬帮的底层成员折回来的时候,虽然不出所料,但她的心里还是闪过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失望。 有什么仁慈的必要? 就算少了她这一件杀戮,这样的事也每天都在发生。 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绝对、绝对是最后一次。 在这个世界中,夺取他人的生命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普遍。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与她和祈雪一样的贫困的人。 底层的人们在贫困的泥沼中相互争夺着微薄的资源,沉浸在欺凌与互相倾轧之中,信任和同理心早已被逼迫成了奢侈品,被生存的压力挤压得所剩无几。 连她最后那一丝的仁慈,都显得不合时宜。 时至今日,她才理解像原主和祈雪这样互相扶持的感情……是多么少见。 在这样的社会中,双手没有染上太多的鲜血,却还算平安地长到了这么大,到底是她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想到这里,她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迟早有一天,她会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 现在,最让她感到困扰和无法理解的并不是这个社会的残酷现实,而是…… 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