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自古以来，就以天朝上国自居，先秦时期，中国古人已有多种关于“天下”的构想。　　 其中最重要的，是分天下为“九州”和“五服”，由“天子”统治，是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之内，因文化差异，又有“华夏”与“蛮夷”的区别。在古人看来，华夏处在天下的中心位置，是谓“中华”；其“东曰夷，西曰戎，南曰蛮，北曰狄”，统称“四夷”。　　 可正是这些在古人几千年来一直看不上的“蛮夷”之地，在文艺复兴时期，解放了思想，同时在这个节骨眼，重商主义开始占据“蛮夷”们的心智高地。　　 由此产生了一门生意叫做跨洋贸易，催生了一种管理模式叫殖民地，发展出了一门学科叫做科学。　　 三者相加，再经过三百年的发展，最终对华夏实现了反超。　　 当然，在16世纪以前，这种价值的判断与历史事实是同一的，因为当时的中国的确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中华文化辐射到较广的范围，如儒家文化圈影响下的朝鲜、日本、越南如是。　　 但是自新航路开辟以后，西方国家逐渐崛起，与此同时伴随的是华夏的崩溃。　　 不过这不怪华夏，因为它的疆域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什么都可以自产自销、自给自足，大到在手工业时代压根不需要来自外部的任何东西。　　 范凌恒今日在酒席上喝得有些多，给唐顺之等人讲的也有些多，譬如外部的世界远远比古人想象中的更为广袤，外面有被誉为液体黄金的橡胶、有能让大明人口翻倍的土豆，更有攫取不尽的金银。　　 “橡胶？用在马车轮子上可以让马车的速度翻一倍？那岂不是十日之内，乘着马车便能从我大明东海到达吐蕃，从北京到达广州。”兵贵神速，卢镗和戚继光在意的是战争相关。　　 “土豆？一亩地能产上千斤的主食？前所未闻、前所未见！”　　 “这种作物在何处？”谭纶和唐顺之更关注与民生相关。　　 “在遥远的他方，有一个地方叫做美洲……那是一片宽敞的大农场，几千平方公里不见高山，全是平原，四季分明，特别适合种植作物和大规模生产。”　　 说真的，要不是水师实力不够，范凌恒最想让大明殖民的地方是北美洲，著名的北美大平原占地面积约290万平方千米，土壤肥沃，特别适于农业耕作，有机质含量很高，大多数地区都可以与东北那边的黑土地相媲美。　　 范凌恒前辈子混币圈，认识不少美利坚人便是在大平原生活，一家人几千亩土地，纯机械化生产，市场好了向外卖，市场一般便做饲料。　　 美利坚也是靠着大平原一跃成为全球的粮食出口大国。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片土地是多么的适合热爱种菜的华夏人民，毕竟这是一个在任何有土的地方都能种菜的民族。　　 “那片土地给红毛鬼就是暴殄天物！”范凌恒已经到达了九分醉的程度，想到这点儿恨恨道。　　 “嗝……若那地方真有……嗝，你说的这么好，咱们大明水师……嗝，得早点建立起来才行……”说话的是唐顺之。　　 文武全才就这一点儿好，明白文明的开拓需要武力的一马当先，唐顺之可能能在战场上拎着刀追着倭寇砍的文人，比之一般只在战场后面运筹帷幄的文官更是多了几分胆识。　　 “老唐啊，你别瞎扯了，咱现在募个兵都这么难，你还要组建水师，哪儿来的银子！”卢镗眼神迷离，抿了口酒反驳道。　　 唐顺之和范凌恒相视一笑，目光投向正在和人吟诗作对的徐文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　　 清晨时分，白色的雾气又弥漫了杭州城，明媚的朝阳正从雾气上方升腾起来，喷薄出壮丽的晨曦。　　 中秋过后，杭州城的天气晴朗了大概两天，然后便开始转阴，走在道路上，微冷的秋风卷舞起街道上的落叶，也给一度喧嚣的城市，增添了几分萧瑟的感觉。　　 当然，在大多数人看来，城市依旧是平日的样子，秋天的样子本就该是如此，河面上水色清清，画舫依旧，船儿带动了浆声，自依依的垂柳间轻盈划过，风将附近的落叶卷起，随后打着旋儿飘落在水面之上，随波光沉浮漂向远方。　　 城市道路间行人车马、青衣小轿、贩夫走卒形形色色，宽街窄巷、青石长阶，木制的桥梁自稍窄的河道上横跨而过，水流稍缓之处，便能看见女子在石阶上浆洗衣物，闲谈说笑的情景，远远的，茶楼饮宴，酒肆飘香。　　 大多数的人，还是在忙忙碌碌地为生活而奔忙着，当然，既已习惯，那便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了。若得闲稍停，或去茶馆小坐，或在路边暂歇，偶尔提起近日有趣的传闻，大抵少不了前几日中秋夜的事情。　　 而其中，被提及频率最高的，大抵也就是西湖诗坛那六首诗词的横空出世和其背后的作者，广州人范凌恒。　　 再加上当时他以一己之力掀翻于简和胡松奇给他下的套，后来自然有明白人给传了出去，并不是广州人看不起杭州人，后来这两名公子哥都被各自父亲禁足，已经多日内不曾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中秋那天林林总总的故事和诗词传了出去，范凌恒的名字在杭州城内拥有了不大不小的名气，而且是踩着两名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公子哥，最后还被胡总督邀请到了五楼，这更为他的名气增加了几分神秘。　　 另一方面，若纯粹对于这几首诗词的质量以及词作者的才华，人们还是保持着惊叹的。　　 杭州城内最为热闹的地方，便是西湖一带，特别是西湖东岸，稍远处便是两县衙和一个府衙，在三衙和西湖中间除了其他各部的办公场所外，还有着众多青楼楚馆。　　 此时才过中午，很多地方尚未开门，不过该起床的还是已经起来了，若从下方街道走过，也能看见一些女子在楼上或倚栏独坐，或闲聊嬉戏，内里的院墙之中，隐约有丝竹之声，渺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