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微醺
朱照让小厮把弗朗机酒抽出两瓶送到范凌恒桌上,咬牙切齿道:“这是盛哥儿赏你们的,好!好!喝!” “盛家二公子果然大气!谢了啊~”范凌孟嬉皮笑脸的回应道。 “吾那小子,休得胡言乱语!盛公子何等身份,赏你酒就好好品,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徐阳得知盛若海有五经其三经的精义书,认为盛若海赌约已十拿九稳。 而且他已答应签下白契,未来和盛家牢牢的绑在一起,自是要维护盛家脸面。 范凌孟讥讽道:“哟,徐阳,怎么你又跳出来了?做盛家的狗就这么心甘情愿?” “啐,你懂个屁,范凌孟,我告诉你,盛公子有谢氏《礼记精义》,而且还让我读伍氏《春秋精义》,来年乡试我必一举高中。” “你若识相,早早把你家布行切出来,省得到时候丢人丢大发咯,至于他……” 徐阳不屑的瞅了眼范凌恒:“别说一年,就再多给他两年,他在科举一道也得被盛公子压的死死的!” 范凌孟不知徐阳怎地如此有自信,回骂了一句:“放你娘的屁!” 随即扭过头低声问道:“什么是谢氏《礼记精义》?伍氏《春秋精义》?” 范凌恒也稀里糊涂,这徐阳的态度未免转的太快了,就是变色龙也比不过他呀。 见两人摸不到头脑的样子,盛若海三人哈哈大笑,徐阳给他们解释了后,范凌孟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再等到盛若海轻轻补上一句:“我明日就不再去学宫,南京国子监博士刚致仕,曾经受过我家老爷的恩泽,所以家中请来潮阳教我读书。” 国子监——博士? 范凌孟木着脑袋,呆呆着看着让伙计打开瓶塞,一脸平静的范凌恒,结结巴巴的问道:“恒……恒……恒哥儿,这……这……这你还能考得过么?” 范凌恒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也是一惊,但在这种场合下,他自是不能露怯,大不了等今日过了再去找先生想办法——孟教谕是绍兴考出来的进士! 浙江行省在科举时代是出了名的难考,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事件’,起初取士五十一名,均为南方人,且有三分之一都是浙江人。 这次考试也直接导致了科举时代的“南北卷取士,南士六分,北士四分。” 浙江自南宋定都于此后,再加上少叛乱、粮食足,众多世家富豪在浙江安家,自然而然出了许多人才。 “考过考不过的,最终总得考,不是嘛?”范凌恒看着怀中姑娘轻巧开启瓶塞,将润红的酒体浸入晶莹的杯中,红色就这样铺展开来。 醉意朦胧间,他把科举这码事暂时抛到脑后,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高楼林立、欲望缠身的年代。 “葡萄酒是唯一一种你会根据它的产地来衡量它价值的东西。” 范凌恒脸泛微醺喃喃道:“人就像一瓶美妙的葡萄酒,开始时如葡萄,需要不断地踩踏,然后储藏在阴暗处,直到熟成,最后才能成为一瓶人人想喝的酒。” “嗯?”范凌孟看着范凌恒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安了心。 但对范凌恒这种状态,他不解道:“你之前喝过葡萄酒?啊…不对,你能不能考过他?” 范凌恒端起酒杯把剩余的烧刀子一饮而尽。 眼神涣散,没有直接回答范凌孟的问题,却诗兴大发,以诗回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就是真有人才,也应该是盛家公子!”朱照尖着嗓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嚷道。 范凌恒看了看朱照那低矮的身高,听到下方舞台传来的曲儿声,笑着吟道:“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朱照刚要炸毛,发现盛若海和徐阳脸色瞬间沉下去。 徐阳道:“没想到我这位新入同窗可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你话里话外在说诗词和戏曲,实际上在说谁?” 范凌恒瞥了他眼从容不迫道:“我就是在说戏,如果有人真的要拿去往自己身上套,我就只能说两字,犯贱!” “哼,算了,盛兄,不如我们来品酒。”徐阳冷哼一声劝说道。 盛若海恨恨的看了眼范凌恒,他就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连学宫学费都掏不起的穷光蛋,怎么面对他毫无敬意? 为什么他作为一个刚入学的学生就能得到孟教谕的青睐? 为什么他面对什么事都如此淡定自若? 盛若海恨恨地扫了眼范凌恒, 徐阳向他介绍道:“我之前去广州府参加乡试时有幸和同窗一起喝过这种弗朗机酒,这是葡萄制成的酒液,讲究色、香、味,一定要配着这种高脚透明琉璃杯喝。” 说完他拿起富春园端上来的高脚杯,把头杯酒倒给朱照、第二杯倒给自己,最后一杯带着点碎屑倒给盛若海,每一杯都倒的满满当当。 “弗朗机葡萄酒还要在杯子里晃一晃。”徐阳小心翼翼的晃动着杯子里的酒,以免泼洒。 “再闻一闻香气。”他把酒杯放到鼻下,深吸一口气。 “最后喝的时候先喝一小口,品一品味道,剩下的大口大口喝就行。” 盛若海按照徐阳的步骤来,酒液入口只觉得又酸又涩,但为了保持形象他装作喝到美酒的样子连连叫好。 “这是什么?”盛若海几口酒下肚,指着高脚杯杯底的残渣问道。 徐阳笑道:“听他们说这是酿制葡萄酒时剩下的果肉,喝了以后有养身强体的功效,你看,只有你的杯子里有,我和朱照的都没有。” 一口酒连着“果肉”残渣下肚,盛若海只觉得怎么有点儿划嗓子眼呢?他咳了几下,也没多心,只认为这是喝弗朗机酒都会发生的正常情况。 他抬眼看着范凌恒,恰巧看到范凌恒看着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哼,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你第一次见到弗朗机酒,看你还怎么从容不迫!’ 自我感觉终于凌驾于范凌恒之上的盛若海心情大好,摆摆手让旁边倌人把酒倒上,还特意把最后一杯留给自己。 他品完酒后又一饮而尽,再一看,范凌恒招呼伙计又拿了几个高脚杯,把首瓶酒依次倒满后竟然把最后那点儿“果肉”给倒在桌上! 盛若海两满杯葡萄酒下肚,有些微醉道:“子日兄,你看,有那没见识的人就是不懂得好酒怎么喝,把最精华的果肉都给倒了出来。” 徐阳笑道:“那可不是,如果不是我有幸参加过乡试,恐怕我也不知道这酒该怎么喝,有些人连潮阳县都没出过,不懂自是正常。” “对,太对了!要不是盛哥儿请客,有的人恐怕连弗朗机酒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朱照接着嘲讽道。 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句句没有指名道姓,但句句都离不开范凌恒三字。 范凌孟一怒,就要替他出头,范凌恒伸手拦住他,大声笑道:“葡萄酒,不是这么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