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镇,燕军大营。 此地距离金陵城只有六十里,若大军开拔,朝夕可至。 不过,燕王朱棣并没有急着进攻,因为情报断了! 虽然用尽全力攻克镇江,但是,金陵城的防御绝非镇江可比,没有内应提供情报,绝不敢轻举妄动。 “爹,我抓到一个奸细!” 大帐门帘撩开,朱高煦迈步走进。 朱棣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绯色云燕服的人。 在大明朝,官服的颜色的图案有着严格的规定,文官一至四品服绯,一品绣仙鹤,二品绣锦鸡,三品绣孔雀,四品绣云雁。 从官袍来看,此人是四品文官,却很面生,没什么印象。 “跪下!” 朱高煦不由分说,呵斥对方下跪行礼。 “放开我,我不是奸细!” 此人正是新任太常寺少卿杨士奇,紧紧瞪着朱高煦,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 朱高煦是个火爆脾气,当即抽出刀来,架在杨士奇脖子上。 “你信不信,我现在砍了你!” 杨士奇依然昂首挺胸,说道:“乱臣贼子,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没想到,这句话激怒了朱高煦,更加激怒了朱棣。 “好大的口气!” 朱棣缓缓起身,来到杨士奇面前。 此人自幼跟着徐达北伐,历经大大小小战事无数,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想到,杨士奇丝毫没有惧色,只是冷笑。 “你笑什么?” “燕王殿下自诩太祖皇帝血脉,却是个小肚鸡肠之辈,如此待客之道,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朱棣摆了摆手,命人松绑,然后又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太常寺少卿杨士奇,见过燕王殿下!” 杨士奇双手抱拳,微微颔首,就算行过礼了。 朱棣稍显迟疑,问道:“杨少卿来我阵中,所为何事?” “奉吴王令,前来宣读诏书。” “什么诏书?你等一下,为何是吴王?” 朱棣神色大变,似乎感觉到情况不对。 难道京城中发生了什么? 杨士奇说道:“谷王谋反,先帝崩殂,如今朝中大事由吴王主持!” “什么?” 朱棣大惊失色,几乎要跳起来。 我这个造反的还在路上,大侄子被老十九干死了? 既然老十九被扣上谋反的名头,可想而知,结局定是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了四年,却被朱允熥那小子摘了桃子。 我入你亲娘嘞! 朱棣心中暗暗骂娘,但是转念一想,谷王的娘是自己小妈,吴王亲娘是自己大嫂,入哪个都不合适。 “爹,你别信他的!” 朱高煦感觉这件事太玄乎,当下说道:“我看此人就是招摇撞骗,企图乱我军心!” 杨士奇不予理会,从山上拿出诏书。 “这是吴王亲笔诏书,除了吴王的官印之外,还加了皇帝之宝大印,殿下一看便知真假。” 朱棣一把夺过诏书,仔细检查印章。 是真的! 既然大印在吴王手里,说明杨士奇没有骗自己,朱允炆那小子真的噶了! 他抬猛然起头,问道:“杨少卿,吴王已经登基了?” 杨士奇摇头道:“如今国中无君,吴王暂行监国之责。” “监国……” 朱棣长出一口气,朱允熥那小子没登基,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他再次拿起诏书,细细查看起来,因为刚刚只顾着看印,忘了看内容。 杨士奇说道:“燕王殿下可以退兵了吗?” “你说什么?” 朱高煦再次上前,抓住杨士奇的衣襟,凶相毕露。 我们全家造反,打了四年,你说退就退,开什么玩笑? 朱棣将朱高煦推开,然后说道:“本王为何要退兵?” 杨士奇说道:“殿下靖国难,乃是建文朝的事,如今新朝当立,国难何在?” “杨少卿,朱允熥那小子只是监国,还不是皇帝。就算他登基称帝,也得我们这些叔叔承认才算数,说什么新朝当立,为时尚早了吧?” “殿下此言极是,不过,先帝已经殡天,建文朝的事该当了却。” “那不行!” 朱棣摇摇头,说道:“本王起兵靖难,是因为朝有奸佞,先帝已经殡天,然奸佞未除,怎可半途而废?” “殿下所为的奸佞,究竟都是哪些人?” “最大的奸佞,当属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 “却不知这三人做了什么,为何就成了奸佞?” 朱棣顿时沉下脸,说道:“若非此三人在先帝耳边进献谗言,怎会有今日之局面?先帝登基不到一年,本王的五弟周王朱橚、七弟齐王朱榑、十三弟代王朱桂、十八弟岷王朱楩相继被废为庶人,十二弟湘王朱柏更是被逼阖家自焚。” “本王只想好好地做个藩王,为大明镇守北方屏障,谁知道先帝受奸人蛊惑,对亲族痛下杀手。太祖皇帝遗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本王起兵靖难,实属被逼无奈!” 杨士奇默默听完,然后说道:“下官已经知晓殿下的苦衷,必将原话呈奏给吴王!” 朱高煦再次上前,抓住杨士奇的衣领。 “什么意思,你想走?” 杨士奇不解道:“高阳郡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补充你娘!” 朱高煦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骂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哎,你起开!” 朱棣很不耐烦,再次将他推开。 朱高煦赶忙道:“爹,这人定是刺探情报的,就这么放他走吗?” “闭嘴,你别说话!” 说完之后,朱棣再次看向杨士奇,问道:“尊驾可是来谈判的?” “正是!” “既然是谈判,本王已经说了诉求,你倒是说说你的诉求啊!” “下官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希望燕王殿下撤兵!” “不可能!” “告辞!” “你站住!” 朱棣眉头紧皱,说道:“你就这么走了,今日的谈判算怎么回事?” 杨士奇回道:“下官无法做主,自然需要回京城请奏吴王,到时候,自会给殿下答复。” “如此说来,你这也不是谈判,你是来传话的!” “下官确是奉吴王令来谈判,只不过,殿下的要求已经远超下官权限,下官做不得主。” 朱棣想了想,这倒也是。 杨士奇只是个四品太常寺少卿,而齐泰是兵部尚书,黄子澄是太常寺卿,方孝孺是翰林学士,无论哪个,官阶都比他大。 可是,就这么放他走? 朱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杨士奇见状,说道:“殿下还有什么要求,请一并告知下官。” “这个,就是……就这些了,你去吧!” 朱棣迟疑片刻,最后一摆手,说道:“不过本王把话说清楚,最多等你三天,若三天没有回复,或者吴王的回复令本王不满意,就是金陵城破之时!” 杨士奇躬身行礼:“下官告退!” 朱高煦急了,再次上前,却被朱棣拦住。 眼睁睁杨士奇大摇大摆离开,朱高煦急忙问道:“爹,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 “我怀疑他就是来刺探军情的,干脆绑起来打一顿,什么都招了。” “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能不能懂点规矩?” “可是……” 朱高煦很烦躁,想到杨士奇那张臭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的性子比你大哥差远了!” 此言一出,朱高煦突然冷静下来。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话,世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爹这样做定有深意,是儿臣鲁莽了。” 朱棣满意地笑了笑,说道:“现在金陵城内情况不明,不宜贸然进攻。朱允熥那小子生性软弱,肯定倾向和谈,不妨以谈判为名,先拖他几天,今晚你带一支轻装骑兵,想办法靠近金陵城外围,尽可能将城防摸清楚。” 朱高煦眼前一亮,赶忙道:“爹英明,儿臣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