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看到这篇文章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朱常灏看到，因为以朱常灏的性格，看完定然会暴怒，从而做出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可惜很多事情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所以尽管他百般提防，这篇《五人墓碑记》还是送到了朱常灏面前，朱常灏又双叒怒了，“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这般大逆不道的贼子，苏州竟然将其视为英雄！那朕成什么了！”朱常灏觉得自己憋屈啊，收税的太监是他派出去的，苏州知府也是他任命的，去传旨的钟正庆同样代表了他的颜面。 现在这三个人全部被百姓活生生打死，他当时就想严惩那些乱民，还是张四维再三劝说，才勉强让他压下了这口气，罢了颜钧山长的身份，又捏着鼻子处置了那五人，并未扩大事端。 原本想着自己受点委屈，这两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江南百姓把自己的仁慈视为退让，竟然大肆宣扬这五人的功绩，文章中还把自己说成是暴君！ 这如何能忍？要是连这都能忍，朕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严惩！必须严惩这些大逆不道的乱民，必须让他们知道朕的威严不容轻辱！ “朕要严查余姚、苏州两案！尔等拿出个方略来吧！”朱常灏立刻召集几名阁臣，宣布了自己的打算。 “陛下，万万不可啊！如今余姚、苏州两地就好像晒了几个月的柴堆，只需一颗火星就能燃起冲天大火！这种时候应该安抚才是.......”已经习惯在议事时候含糊其辞的次辅申时行这时候也忍不住了，连忙跪地劝说。 没办法，他就是苏州人，要是敢支持朱常灏严查苏州，当地百姓就能把他祖坟给挖了，他也没脸再回苏州府了，所以才一改往日姿态，站出来劝说。 “朕倒是想起来了，你申时行就是苏州人！苏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见你帮朕解决，反倒是劝朕咽下这口气！”不等申时行把话说完，朱常灏就咬牙切齿地打断。 “看来在你申时行心中，桑梓之情倒是比对朕的忠心还重要啊！既然如此，你也就别在内阁待着了，赶紧罢职回家吧！”朱常灏这也是气坏了，连让申时行自己上书请求致仕的面子都不给他了。 “臣谢主隆恩！”申时行摘下梁冠，叩首再三起身从朱常灏面前离开。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为被赶出朝堂而感到遗憾，因为按照惯例，阁臣致仕就有资格获得封爵从而去海外建立封国，现在这个机会基本上没了。 另一方面却感到一丝庆幸，因为他能感觉到如今大明上下气氛异常紧张，随时有可能爆发前所未有的动乱，这时候如果还留在朝堂上，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现在官位封爵没了，性命却算是暂时保住了。 而且自己是因为阻拦朱常灏惩治苏州而被赶出朝堂的，等回了苏州必然会受到父老乡亲的欢迎，今后他的子孙在苏州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这么算来倒也没亏太多。 堂堂次辅就这么被赶出朝堂，剩下的阁臣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反对朱常灏，但他们也不会把锅扣到自己身上，于是便给朱常灏出了个主意，就说王守仁的学说流传了数十年，弟子遍及朝堂，让文官去苏州、余姚，恐怕会包庇当地，所以此事应该交给东厂和锦衣卫负责。 朱常灏也觉得文官没有太监听话，于是便让提督东厂的大太监张诚带领锦衣卫、东厂番子严查两案，务必要把所有涉事人员都捉拿归案。 张诚先前担心，是因为王学门人势大，现在觉得阳明书院已经彻底触怒了皇帝，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苏州和余姚都是富庶之地，正好借着查案的机会发大财，至于钟正庆和收税太监的死，他并未放在心上，认为这两个倒霉蛋是因为没人看护才会被人打死。 而他这次下江南带有上千名锦衣卫和东厂番子，足以震慑宵小，让他们不敢轻动！只要江南百姓不造反，这次肯定能满载而归。 临行前，朱常灏还特意叮嘱，“你这次去了苏州，一定要把平了那五个贼子的坟，把他们的尸首拉出来挫骨扬灰，如此才解朕心头之恨！” 朱常灏没觉得这么干有啥了不得的，这五个人总比不是张居正吧？朕连张居正的尸首都拉出来鞭尸了，更何况区区几个草民？ 他倒是忘了，张敬修已经脱离大明自立，海外诸封国也因此此事对大明离心离德。 申时行被罢官后，并未在京城停留，立刻收拾细软返乡，为了赶时间，他甚至没走更平缓的大运河，而是由天津港出海南下，再从松江府登陆返回苏州。 等他的船靠岸时，苏州百姓纷纷前来码头迎接，将其视为守护苏州的大恩人，申时行连忙提醒他们，张诚已经领着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在南下的路上了，要是跟此事有牵连的，就赶紧出海避一避吧！ 有的人听到这话开始担心，可还有一些人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阁老请放心，我等知道该怎么做！” 又过了十多天，张诚终于带着兵马抵达苏州，他一来就接管了苏州城的防务，洒出人手将各处城门、码头控制起来，然后便带人来到了那五名义士的坟墓前。 就算是今天，也有许多百姓过来给他们烧纸上供，张诚看到这一幕怒极反笑，“咱家在京城的时候，听说苏州百姓要造反，原本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他们说的不假！来人呐，给咱家把这坟给平了，把他们的尸首挖出来挫骨扬灰！” 锦衣卫正想上前，却见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把锦衣卫和五人的坟墓隔开。 “干什么！你们难不成真想造反！”张诚惊怒之下，色厉内荏地喊道。 “朝廷既然逼我们造反，那便反了吧！”一名汉子走出人群，表情平静地喊道。 话音刚落，人群中飞出来几包大粪，正好砸了张诚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