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见识少,不意味着他们笨,一旦事关切身利益,任何人都会变得聪明起来,这些佃户看到联合重犁的效率,马上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既然这种犁这么好用,那凤翔府所有大户人家肯定都会像马员外、吕员外一样花钱购买,而一旦这种可以大量节省人力的重犁普及开来,他们这些靠给大户人家当佃户为生的人,可就没活路了。 所以等他们再看在田间飞快行进的重犁,那些被犁开的土块就好像化成了一张张巨口,要把他们这些佃户全部吃下去,连根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老爷!给我们一条生路吧!”当即有人噗通一声给两位员外跪了下来,然后哗啦哗啦跪倒了一大片,唯有少数几人仍然站得笔直。 这几个还站着的便是领头抗租的首领彭七和他的兄弟们,他们很清楚地主是什么德性,往日里或许会对佃户虚仁假义一番,因为他们还需要佃户来为他们种地。 可现在不一样了,联合重犁可以大量节省人力,如此一来许多佃户对他们而言就没用了,想靠下跪哀求让他们放弃重犁依旧雇人耕种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这般,又何必下跪呢。 “你们这是为何?”吕承昭一把拦住要怒斥佃户的儿子,亲自上前将几名前排的老者扶起来,他知道现在佃户人多,要是把这些人逼急了,搞不好他们父子就得被当场打死。 就算要把一些人赶走,那也得从长计议才是。 马良臣见此心中暗暗佩服,吕家不愧是传了好几代的耕读世家,人家就是比自己想得周到,他也赶紧有样学样,帮着一起安抚佃户,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些人劝走。 “贤弟,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随我一起过去坐坐吧!”吕承昭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向马良臣发出邀请。 “小弟也想去兄长家里拜访,刚还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呢!”马良臣立刻答应下来。 见他俩先后上了马车,一道往吕府行去,彭七带着他的兄弟转身就走,“这几日都机灵点,我估计这几个黑心肠的大老爷怕是要下狠手了!” 然而他们还是把吕承昭和马良臣的手段想得简单了,他们只商量了半个时辰,就决定先对彭七等人下手,佃户就是一群羊,羊要有狼领头才会变得凶狠,如果把狼杀了,那些羊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而彭七他们就是狼,所以吕秉忠马上就和马良臣的小儿子一道前往府衙拜访,只过了半个时辰,府衙中的步快步马便如同恶狗一般,朝着彭七等人的落脚点扑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吕家、马家的庄丁已经将彭七等人堵在一处破屋之中,经过一场激战,彭七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仅有一人逃进山里,剩下的尽数拿下。 “好,狼已经被打死了!剩下羊就好收拾了!”吕秉忠看着彭七的尸首哈哈大笑,少了这个领头的,剩下的佃户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刚开始似乎和吕秉忠预料的差不多,吕家、马家验证了联合重犁的效率,又购买了一批,同时放出风声,说这几年家里不景气,怕是用不了这么多佃户了。 佃户们顿时紧张起来,有的连忙去府上哀求,拐弯抹角地找府里的管事帮忙说话,试图保住继续帮吕家、马家种地的资格。 这些管事倒也好说话,告诉他们这次主家只打算裁撤那些不听话、不好好干活的佃户,而且只准备减少一成,让他们不用担心,同时暗示他们,如果举报那些佃户平日里不好好干活,这样等裁撤的名额凑够了,剩下的人就安全了。 佃户彼此之前也有矛盾,如今又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也就只能不顾往日的和睦,偷偷把仇人的名字给报了上去。 然而不知道是谁泄露了这些话,很快那些被举报的人就知道了,他们怒不可遏,过去和举报他们的人打骂一场,又去找管事举报。 就这么来了几回,马吕两家的佃户好多都彻底翻了脸,再有人想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已经不可能了,身为地主,在面对佃户的时候,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光靠雇佣权就能将佃户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佃户想要和地主争斗,就必须拧成一股绳,可惜现在能领头的恶狼彭七等人已经死了,佃户内部之间又是新仇旧恨交杂,根本没办法和地主斗。 管事们又选了几个特别能折腾的佃户,以他们检举有功为理由,和他们重新签订了契约,眼见如此,佃户之间互相检举的风潮愈发兴盛,以至于这些佃户彼此之间都不敢说马吕两家的坏话了,生怕今天一说,明天马吕两家就知道了。 如此几轮,那些胆子大能折腾的,要么被送进大牢,要么被招安,只剩了那些老实本分的佃户,这时候马吕两家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们找出各种借口收回了老实佃户们的土地,准备用联合重犁来进行耕种。 那些佃户再想找人联合起来闹腾,可惜已经找不到人了,反而还招致了更多的检举,又有一些人被送进官府的大牢,剩下的也赶紧偃旗息鼓,再也不敢折腾了。 “哈哈哈哈,我就说了,这些人不过是一群羊,没了领头的只能任人折腾!”吕秉忠得意地哈哈大笑,言语之间对这些佃户不屑一顾。 可是他忘了,羊一旦饿极了也是会变成狼的,老实人一旦发狠,那可就了不得了。 所以某日夜里,当吕秉忠巡视土地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在一处丛林中被几名蒙面人堵个正着,他们也不说话,上来就直接动手,就算被吕秉忠的护卫砍断手臂也毫不退缩。 如此凶悍的匪徒根本不是区区几名护卫能应付的,有些腿脚快的暂时保住了性命,吕秉忠却被当场打死。 他这头恶狼没想到今日竟然死在一群原本温顺的绵羊手里,而这些绵羊变成狼则都是他们逼得!如此说来纯属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