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苦我了！”如今旁边没人，王崇古也不怕说真话，“我当年告老还乡之时，便决定带着家人出海，去倭国建立封国，是你非要让我留下，说当时出去顶多能落个伯国，将来说不定有机会被册封侯国！如今倒好，别说伯国了，恐怕我浦州王氏一家老小都得陪着你送死啊！” “舅舅，何至于此！只要此战获胜，大明就依旧是陛下的天下！到时候您晋升侯爵，再为王氏选一处上好的封地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张四维现在也只能如此欺骗自己。 “呵呵，谈何容易！他们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说服一京六省六十七封国，又岂会不防备大军南下？我这一趟怕是有去无回了！你若是还念着你母亲的恩情，就在收到我败亡的消息后，放你几个表弟出海吧！如此或许我王家的香火还能保存一二！”王崇古心塞啊，他都七十多了，还得为外甥擦屁股！ 可细细想来又能怪得了谁？这还不是他自己当年造下的孽？不是他把张四维视为晋党的接班人，又悉心培养，他又如何能闯下这么大的乱子来？ “舅父多虑了，南方虽然富庶，却多年不见兵戈，当地卫所早已荒废，而您带领的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南下平叛还不是易如反掌？”张四维如今还抱着侥幸的想法。 “你啊你，光看着南边各省兵力不济，却忘了松江府就是大明南方海军的驻地！他们屡屡在海上清理海盗，前些年又参与了平定倭国之战！光是这一支大军，就够我受得了！” “更何况戚继光、李成梁等人也在信上署了名，这俩可是继蓝玉之后我大明最厉害的武将！要是他们率领麾下精锐渡海而来，大明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说着说着王崇古便愈发意兴阑珊了，他摆摆手起身，“罢了罢了，老夫已经活了七十多岁，早就够了，就算殒身沙场也没什么遗憾，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大军一路南下，经大名府、兖州府，再往前就是被南方大军占据的徐州了，徐州自古乃是百战之地，要南下平叛就必须先占据徐州。 王崇古来到一处高丘之上，手持望远镜遥望南军大营，心中暗叹，徐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上，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就有问鼎中原之说，也不知道此战之后，大明是否还会延续。 这几日他巡视营房时，屡次听到麾下将士都在谈论着项羽被困垓下，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于北军注定了凶多吉少。 想起二十年前他从京城踏上征途，总督诸边军务，率军扫荡北虏，当时朝廷拨付的钱粮足，麾下将士士气旺，真可谓占尽天时人和，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没想到短短二十年后，自己竟然要葬送在西楚霸王殒命的地方了，人生际遇变化之大实在是难以预料啊。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负责指挥南军是以程国国君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许长生，如今也唯有他有这个声望、能力将南军各部拧成一股绳了。 他如今正在大帐中给南军将领解说此战的战略，“宣大边军固然久经沙场，可他们人心不齐，当初昏君下旨废黜荆国，便伤透了大明将领的心！他们此前为大明出生入死、奋勇杀敌所求何事？不就是图能在海外建立封国，为后世子孙拼出百世富贵么？” “现在昏君既然能废黜荆国，日后自然也有人能废黜他们的封国！如此以来再为大明打生打死又有什么意义呢？要是外族入侵也就罢了，为守护华夏而战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现在打输了死路一条，打赢了也落不到好处，谁还愿意为他拼命？” “程侯所言极是，我等此番出兵，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要守护世祖皇帝和诸侯们的约定啊！”李成梁在下首端坐，义正言辞地说道。 其余诸侯、将领也纷纷点头称是，要是某个封国国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从而被朝廷废黜，他们勉强还能接受！可张居正有什么错？荆国就这么被废黜了，不由得他们不害怕啊。 “此战要想获胜其实也容易，眼下已经有人联系到了宣大边军中多个将领，很容易就能说服他们临阵倒戈！而且北军固然沙场经验丰富，可他们打得全是连铠甲都凑不齐的北虏！他们的火铳、大炮远不如我们精良！更没有李侯这样的名将！所以此战我等必胜！” “只要首战击溃北军，那些将领就会立刻倒戈投降，到时候从徐州北上通往京城的路就是一片坦途了！”许长生抬起手中木棍，随意地挑飞了沙盘上的王字旗号，旋即直指京城。 翌日清晨，南北两军各自整队，在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展开阵势，缓缓向前逼近，王崇古原本计划利用宣大边军骑兵更多的优势发起冲击，没想到却在望远镜中看到，南军的骑兵竟然比他们更多，战马也更加高大英武！ 他那里知道，海外诸封国这些年从世界各地引进良种战马，在济州岛、方丈洲等地设立了育种基地繁育后代，这些经过近代育种学培育出来的战马，无论冲刺速度、耐力还是负重能力，都不是宣大那些旧品种战马能比的。 南军同样不缺乏训练骑兵的技术，李成梁、戚继光堪称当时最优秀的骑兵统帅，尤其擅长训练、指挥骑兵作战。 而且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花费重金聘请马木留克骑兵、波兰翼骑兵、法兰西重甲骑兵等他国精锐过来帮忙培训，吸取了百家之长，海外几个封国的骑兵实力已经冠绝当世。 “轰！”北军的大炮尚未进入射程，南军的大炮就率先开炮。 这场决定大明乃至华夏文明未来走向的大战就此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