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不敢怠慢，日夜兼程一路赶回京城，立刻拜见朱常灏，看到张诚如此狼狈地回来，朱常灏顿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再听张诚汇报完，直接瘫倒在椅子上，差点出溜下去。 就算再昏庸暴虐，得知天下两京十三省，有一半儿都造反，他这个皇帝也会感到害怕，手里拿着张诚带回来的信，半天也不敢打开，嘴里只是喃喃地念叨着，“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呐！这是我朱家的江山！是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是父皇传给朕的！他们竟然敢造反，就不怕诛灭九族么！”朱常灏声嘶力竭地喊着，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给他一丝勇气。 “张诚，你这个东厂督公到底是怎么当的！这么多官员都反了！你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朕要你还有什么用！你怎么不死在苏州啊！”他顺手抄起面前的茶碗，就朝张诚砸过去。 张诚不敢躲避，任由官窑烧制的上品瓷器砸在额头，碎瓷片划破了他的眼睛，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脸，他愣是咬紧牙关不敢吭一声。 我怎么就回来了呢？当初就应该留在苏州才是！张诚后悔不已，他知道朱常灏的性子，自己如今成了他发泄的对象，怕是难逃一死了。 果然，如同他预料的那般，朱常灏将气撒在了他身上，“来人呐，把这个昏聩无能的废物拖出去乱棍打死！让人召集重臣入宫！” “陛下，如今天色已晚，若这时候召集重臣入宫，恐怕会让京城百姓民心大乱啊！”一名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小心提醒道。 “把他也拖出去打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阻挠朕召集群臣，莫不是反贼的同党！”朱常灏如今是气上头了，不管是谁在这时候触了他的眉头，都是死路一条。 另一名大太监连忙招呼人把他俩拖出去，顺便也利用这个机会暂时逃离这处危险之地，等把张诚和那个倒霉蛋拉到外面准备行刑之前，他叹了口气道，“两位，咱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将来到了下面可别怨恨咱家啊！” “呵呵，我俩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又能见面了！”张诚惨然笑道，“但求公公能给个痛快的，让咱家少受点罪，咱家就对公公感激不尽了。” 可惜就连这点要求也无法得到满足，因为他们俩要是死的太轻松，如何能消除朱常灏的怒气？要是被朱常灏知道，他也得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哀嚎声打破了皇宫的平静，与此同时，几匹快马冲出宫门，朝着张四维、王家屏等重臣府上，很快京城的百姓赫然发现，几位阁老同时深夜匆忙入宫，这立刻引发了他们的担忧。 自从于谦击退也先大军之后，京城已经平静了上百年之久，就算大明偶尔有什么动乱，也波及不到京城，也很少出现过内阁大臣深夜集体入宫的大事。 难不成龙椅上的那位驾崩了？这可是大好事儿啊！尽管才亲政短短几年时间，朱常灏已经搞得天怒人怨，就连京城的百姓也巴不得他早点嗝屁。 很快，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一个流言迅速在整个京城散开，许多百姓都知道了这几位阁臣入宫的原因，原来是南边各省造反了！ 不缴纳赋税、不筹办漕粮，这可不就是造反么！咦，漕粮？不好，赶紧买粮去！明天粮店肯定会涨价！许多百姓立刻奔向附近的粮店，用力捶打店门，“开门啊，开门啊，我要买米！” “买米明日再来，我都睡下了！” “二子，是我啊，祥子！今天家里来客人了，辛苦辛苦先卖我点，过几日请你喝酒！” 运气好的买到了粮食，运气不好的连店门都没有砸开，许多粮商也听说了南方造反的事儿，他们马上意识到粮食要暴涨，这时候哪还舍得开门卖粮？ 还有那更机灵的，知道要是漕粮被隔断，那京城的粮价肯定会涨上天，这时候再留在京城就太危险了，所以赶紧连夜收拾细软，准备明早城门一开，就去外地投奔亲戚去。 皇宫之中，几位重臣看完那两封信都面如死灰，他们完全没想到南方各省竟然会反应如此激烈，不就是多收点税么？不就是要挖几个普通百姓坟么？何至于造反啊！ 尤其是王锡爵，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从张四维的劝说重回朝堂，他虽然和张居正有矛盾，可那些都是施政策略上的分歧，并无私人恩怨。 现在进了内阁，就好比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朱常灏、张四维、王家屏等人惹下的事，难免也有他一份责任。 而且他还是苏州太仓人，现在苏州首先造反，他这个出身苏州的阁臣要说毫不知情，陛下会信么？早知道就该和申时行一样，触个小霉头被罢官回家算了！ 可是王锡爵也清楚，申时行已经先被罢官，他这个同样来自苏州的阁臣要是再触怒朱常灏的话，那就不是罢官的事儿，所以在申时行被处理的时候，他不敢有任何举动。 “王锡爵！朕记得你是苏州人吧！苏州闹出这么大的事，你难道就丝毫也不知情么？”果然，如同他预料的那般，朱常灏向他发难了。 “臣无能！”王锡爵找不到任何让朱常灏息怒的办法，只能跪地认错。 “带下去，把他和他的家人全部押入诏狱审问。”朱常灏现在愁着如何平定造反，暂时分不出心思处置他，倒是让王锡爵暂时保住了小命。 陛下待人何其薄也！张四维、王家屏心中暗叹，王锡爵当年给朱常灏当过老师，其后又为朝殚精竭虑，然而朱常灏却丝毫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处理王锡爵就跟丢到一双破靴子一般随意。 我们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又能比王锡爵、张诚好多少呢？现在他俩一个被打死，一个被押入诏狱，将来等着我俩的又会是什么？ 在如此寡恩刻薄的帝王手下当官，前景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