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隐立刻上岸找到许长生分辨,想让许长生把价格调回到过去的水平,许长生拒绝了他,“夫山先生,三年前孤就说过,一个真正成熟的社会体系,必须能抵御外界的影响,甚至反过来向外界扩张,所以孤会采取一些手段影响实验!这次降价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罢了!” “而且这个价格并不是孤定下的,如今程国的白糖就是这个价格,实际上从两年前开始,白糖的价格就开始降了,孤到现在才降价已经仁至义尽了!夫山先生难道以为一种商品的价格可以长久不变么?” 何心隐无言以对,上岸后他一路上也了解过白糖的行情波动,知道许长生说的都是真的,最近几年白糖价格确实在下降,新的收购价也是随行就市,并未刻意刁难桃源岛。 “夫山先生,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房子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连这点波折都抗不过,那么桃源岛眼下的美好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所以,接下来你们得想办法渡过这道难关才是!”许长生劝道。 “就算过了眼前这一关,君侯还会采取新的手段吧?”何心隐问道。 “的确如此!”许长生点头道,“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抵御风险的社会体系才是健全的,如果夫山先生没有信心的话,还不如趁早解散桃源岛算了!” “君侯不必用激将法!何某既然操办起了桃源岛,就不会轻易让他们散了!何某这就回去想办法。”构建一个理想中的社会,是何心隐毕生所求,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认输。 回到住处,他先把桃源岛这些年的变化以及眼下面临的问题都写了出来,投递给《社会》杂志,然后又拜访了一些程国学者,以此来寻求帮助。 许多学者都对这个课题非常感兴趣,他们或是捐钱,或是出主意,还有人跟着何心隐来到岛上实地考察,给他们提供改进的办法。 岛上的居民也没闲着,毕竟这样关系到他们自己的生活,许多人都主动提出各种办法,比如扩大种植面积、研究新的榨糖技术等等。 众人群策群力,今年的收成又比去年好了些,但由于白糖价格下降,桃源岛依旧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幸好有其他人的捐助,何心隐方才得以继续他的实验。 到了第五年,岛上开垦出了更多甘蔗田,榨糖工坊的规模也再次扩大,另外捕鱼、采矿等产业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高,何心隐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他认为今年就算白糖再小幅度降价,桃源岛依旧可以盈利。 可惜他高兴地太早了,很快他就迎来了几个坏消息,首先程国的官员来到岛上宣布提高今年白糖的征税标准,理由非常简单,如今程国的白糖产业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过剩,所以朝廷决定利用税收来进行调节,淘汰那些规模较小、技术较为落后、位置比较偏远的甘蔗田。 何心隐非常生气,他认为这是恶政,那位官员耐心地给他解释,用提高税率来调节,还可以给这些种植甘蔗的百姓一些缓冲,而要是放任不管,任由甘蔗田种植面积不断扩大、榨糖工坊越来越多,那将来破产的人就更多了。 对此何心隐无言以对,从理智上来讲他知道这位官员说的都是对的,谷贱伤农的道理他早就懂了!可从情感上又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好不容易看到希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浇灭了。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呢,商社再次降低了收购价格,这下何心隐就算把其他学者捐赠的钱全填进去,都无法补上桃源岛的缺口。 “岛上这么多人,每天那么卖力地干活儿,为什么每年都是亏本呢?”何心隐完全想不通。 “何先生,您对他们太好了啊!”商社管事揭晓了真相,“其他甘蔗田、糖坊,干粗活的大多都是倭人,这些人只要能给他们吃饱饭,他们就会乐呵呵地干活!而您在岛上,不光要他们吃好穿好,还要教他们读书识字,给他们治病,这样要是还能赚钱那才是怪事!” 何心隐自然知道倭人工价低得可怜,桃源岛确实比其他甘蔗田、糖坊成本要高,然而他却无法接受依靠压榨多数人,从而给少数人谋福利的模式,这不是他心中理想社会该有的样子。 但现如今程国大多数甘蔗田、糖坊都是这种模式,这样就算继续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何心隐只能无奈地结束了桃源岛的实验。 在正式解散之前,他再次找到许长生,请许长生帮忙安置那些岛民,许长生满口答应,“此事容易,一部分人可以继续留在岛上种甘蔗,让倭人来干粗活,这样他们不光能自己养活自己,还能比以前过得更好!” “剩下的人也不用担心,他们大多都识字、能算数,这样的人不管是去庄园当管事,还是去商社都有的是人要,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足以证明夫山先生这些年没有白忙活。” 许长生分析了桃源岛实验的得失,失败的地方固然有很多,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地方,比如这五百人的综合素质都有不小的提升,而且实验还有力地证明了,在普通百姓中也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那些百姓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来改变岛上环境,取得了让人瞩目的成果。 如果不是其他甘蔗田用的倭人劳工工价太低、程国又遇到了蔗糖生产过剩,其实桃源岛凭借目前的生产效率,完全可以持续下去。 何心隐解散了桃源岛,然后在广平大学花了三个月时间写了一篇文章,将这次实验的得失详细记录下来,发表在《社会》杂志上,很快就引发了激烈地反响,来自大明本土和各封国的学者热情地讨论着桃源岛实验,并开始模仿何心隐,提出自己的理想社会模型。 许长生看到这篇文章,又把何心隐叫了过去,“夫山先生,可愿意再做一次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