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夜莺的啸声,羌族军士发声喊,迅速向四周的丛林散开,片刻之后,又如潮水再度合围,不同之处在于,原本手中空空的他们人人多了一把弯刀。这种弯刀双面锋利,能勾能砍,专门对付山地荆棘。 夜风大声道:“李南轩,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 南轩站在包围圈中央,抱着手臂摸摸下巴:“你们就是这样归降的?” 夜风听到“降”字,脸一红,怒气上冲:“哼,湔山从来就是羌人的地盘,外人休想染指!事到如今,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好大喜功,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们想怎么样?”南轩四面望望,并不显得着急。 “少将军,你装什么傻?”夜莺扭着腰上前几步,笑嘻嘻指着他,“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轮到你投降了。你若肯降,就让你太守爹爹开门迎客,我保证你们李家还能过上富贵日子。” “我若不肯呢?”南轩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问。 夜莺脸上的笑立刻没了半点残余,唇齿间像要吐出冰块来:“不好意思,那就借你人头一用,喂我们家大狗阿黄。” “啧啧……”南轩皱着眉摇摇头,“这么粗鲁的话,以后……还是留给你哥哥说比较好。” “你少啰嗦,想好没有?”夜莺一瞪眼。 “想好了。”南轩莞尔一笑,“我不想投降,也不想喂你们家阿黄。” “是么?哈哈哈……”夜莺笑得花枝乱颤,“可惜由不得你呀。”夜风一声令下:“动手!” 羌人呐喊着冲上来,弯刀却不是各自无章法地乱砍,而是统一行动贴着地刷刷刷割韭菜一样从四方平推过来,刀连刀,刃接刃,眼见脚下的空地一点点被蚕食,让人两条腿除了往刀刃上凑,等着被砍成两截儿,硬是没地儿挪步。 南轩似乎被这阵势吓愣了,站在场中动都未动。傻小子,这下要变残废啦,夜风正自欢喜,他还不反抗?怎么也该做困兽之斗啊,夜莺不敢置信,惊得捂住嘴巴,不忍心看好好一个绝世美男居然要被当场断腿! 弯刀合拢,果然像地毯卷过,一路收割,不留寸草。可是当铿锵刺耳的刀锋汇合碰撞声响起,夜风兄妹心头蓦地一震,却不见了场中央的目标。众人一惊,慌忙找寻,哪有半个人影。 “咦,他去哪儿了?”夜风茫然地挠挠头,命令手下,“快找,到树林里找,他不可能跑太远。”属下们像没头苍蝇乱转,他们这么多双眼睛,也没看见人是怎么消失的。 夜莺站在南轩原来的位置发呆,忽然听到头顶一声轻笑:“眼睛往上看啊,我在这里。” 她一惊抬头,只见合抱粗的高大古树上,李南轩悠然地坐在枝桠。“他……他在那里!”夜莺惊叫出来。 众人抬起头,都看到了这一幕,天哪,谁能想到往高处看,他爬树的速度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夜风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大家别慌,这不过是武术中的某种轻功技巧,不足为奇。”他仰头指着李南轩,“雕虫小技,也敢炫耀,有种你下来。” “高处的风景好,有本事你上来啊。”南轩向他招招手。 夜风火冒三丈:“呸,他娘的,以为老子不会爬树?你别跑,给我等着!”他挽挽袖子,靴子猛地蹬了一下树干,就要上去。 “哥哥稍歇,看我的!”夜莺拉住夜风,邪邪一笑,“取我的鞭绳来!”属下送上了一卷炫彩如蛇纹的粗大麻绳,夜莺娇叱一声:“都让开!”玉臂抖开长绳,呼呼生风,宛如金蛇狂舞。 夜莺轻盈跃起,运脚如飞,在几株古树上借力螺旋而上,瞅准了目标,瞬间长绳出手,飞出的一端绳套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李南轩而去,片刻之内,精准无比地将他捆了个结实。夜莺再使劲一收绳子,目标直接被从枝桠抽离,狠狠摔在了草地上。 “抓住他啦,抓住他啦,二头领威武!”羌族众弟兄欢声雷动。夜风心花怒放,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夜莺得意地拽着绳子,在自己手臂上挽了几道,抽得更紧,再把李南轩从地上拖起来,看他动弹不得的倒霉样子,心中更加欢喜:“少将军,得罪了,如今是降还是不降啊?” “如今……”南轩看看自己被五花大绑,再看看夜莺臂上挽着的麻绳,语气便有几分无奈,“容我……想想。” “哼,”夜莺扁扁嘴,算你识相。喝令手下:“来呀,先将他带下去看牢了。”一个弟兄得令正要接过夜莺的绳子,忽然夜莺发现不对!怎么自己这端的绳子粘在了手臂上,脱不下来,她暗暗使劲一拽,结果绳子在她手臂上又多缠了一圈,反倒将她与俘虏之间原本的距离收紧得快没了,她的手臂几乎贴上了他的,她急得又暗暗甩几下,见鬼,偏偏还是脱不了手。 属下正伸手等着接人呢,夜莺不能将此刻的窘迫被人看破,连忙不动声色地改口:“算了,这个重要人犯,我还是亲自看着比较放心。” 夜风高兴地一挥手:“弟兄们,都跟我到寨子里喝酒庆祝!”“好啊!”抓到了敌人,个个兴高采烈,夜头人的酒量那可是一等一的,他说要畅饮,今儿可爽了,不醉不休! 众人前呼后拥随夜风而去,夜莺拽着绳子和李南轩在后。她实在是想不通这绳子出了什么鬼,所以故意落在后面,见人群走远,她就再次试图解开绕在自己胳膊上的绳子。没用,好像越解越紧,她烦躁地悄悄伸过另一只手帮忙,还是扯不动。 不过她每扯一次绳子的动作就把被绑着的李南轩也顺带拽一次,两人手臂本来就近乎挨着,自然发现了她窸窸窣窣不安分的小动作,他侧过头看看她,悄声问:“夜姑娘在做什么呢?” 很好奇么?夜莺红了脸,吼道:“没你的事,你少管!” 山坡上有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夜莺一屁股坐下去,没好气地说:“你给我就在这儿老实待着!”南轩被绑着,也无从挣扎,听话地跟着坐下。 山坡下就是羌寨,听得见弟兄们载歌载舞越来越喧闹的声音,渐渐闻得着风里吹送来酒肉的香味。 夜莺气鼓鼓地坐着,越想越纳闷,这蹊跷的糗事又不好意思暴露出来,偷偷地胳膊在石头上蹭蹭,昔日趁手的鞭绳如今就像铜箍深陷在她肉里。不知李南轩有没有觉得异常呢?她悄悄看看他,他居然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养神还是睡觉。 “喂!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夜莺突然大喊一声。梦被惊了似的,李南轩慌张地睁开眼睛,结结巴巴道:“再……再给点时间。” 夜莺不怀好意地干笑道:“绳子太紧很难受吧?要不要我发善心帮你松松?” 南轩老实地摇摇头:“不紧不紧,既是阶下囚,绑起来是应该的。”看到她不舒服的表情,他随即好心肠地劝道:“其实你让手下看着就好了,我跑不了的。” 夜莺尴尬地转过脸去,见鬼,她何尝不想那样呢。李南轩又叹息一声:“虽然绑起来是应该的,可是饿肚子就不应该了嘛。人家在那里酒足饭饱,我们在这儿喝西北风,夜姑娘待我刻薄就算了,何必待自己也那么刻薄呢?” “我……”夜莺涨红了脸,又气又急,该死,难道她想喝西北风吗?可如今难道有脸去和众弟兄说我跟这个俘虏分不开了?岂有此理,简直不知道是谁把谁绑在这里了! 等等,忽地心头一跳,谁绑谁?她狐疑地转回了脸,盯着那双看起来纯良无害的黑眸,沉了声音试探道:“是不是你在捣鬼?” “什么?”他愣了愣,无辜地摇摇头,“我真的在认真想啊……” 不晓得他真无辜还是装死,夜莺一咬牙:“我不绑你了!”劈手去扯他身上的绳子,心道这头解不开,试试他那一头,结果可好,被她鲁莽地乱扯,最后一点空隙也没了,手背贴着手背,李南轩慌忙用目光示意气急败坏的她:“夜姑娘,那绳扣在你手里呢。” 夜莺终于憋不住崩溃大叫:“该死的,我当然知道绳扣在我这儿!你难道看不见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就是解不开绳子吗?” “啊……这样……”李南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而惊叫道:“那我怎么办,你快找人来帮忙啊!” “我管你怎么办!我不要被别人看见……”夜莺都快哭了。 “那……你找把刀子来割断它就好了。”南轩好心的建议。 “闭嘴!”夜莺双目喷火,差点没把他吃了,“爹爹捕猎命丧深山,这条鞭绳是他留给我兄妹唯一的遗物,谁也不许将它割断!”语气虽凶恶,说到最后却已哽咽,眼中罩上了伤心的泪光。 “对不起……”一怔之后,他不由嗫嚅,“我……不该……”他没有料到这段故事,心中暗暗后怕,幸亏没有弄坏绳子。 “不该什么?”夜莺大眼一眯,忽然定定地失了神,是他干的,没错。这件宝贝跟了自己十几年,若非着了法术,怎么会连主人都解不开呢。 她安静下来,另一只尚且自由的手,默默抚过绳结,一路向上,直到束缚他肩背的弯弯曲曲。“你……”她怔怔地瞅着,似有千言万语忽而涌上心间,却又生生吞了回去,辗转到了嘴边,只有微微的唇动,“你……” 再说夜风带着众兄弟庆贺,心腹几个向他唠叨:“二头领不来喝酒,感觉好不尽兴!”夜风不耐道:“那就去叫她啊!” “头儿,都派人叫过好几回了,二头领就是不来啊,非要亲自看守,不肯换班!” “啊?”夜风放下了酒杯,豹眼不觉睁圆了,“她跟那小子在做什么?” “两人坐在石头上说话呢,二头领她……都没有站起来过。” 什么?这么黏黏糊糊寸步不离?夜风紧张起来,忽想起今早妹妹那直勾勾的眼神,糟了,他一个激灵,我这妹子生性豪放,不拘礼法,莫非她……看上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