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寒风在肆意呼啸,身后就是熊熊的大火,但此刻韩德却感到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 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和漫天的朔风,而是对于敌军破城之后的熟练。 这些人是高句丽大军无疑,这一点哪怕韩德再蠢也发现了,但这些人却在他们毫无察觉地情况之下攻进了桑干县城之中,韩永那五百将士的结局已经无 需多想,但敌军有多少人马?而城外是否已经被高句丽大军团团包围? 无数的问题盘踞在韩德的脑海之中,让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生疼,他不聪明,他也从来没认为过自己聪明,但这一刻,他有些痛恨自己为何不是军师那 种全身上下都是心眼的家伙。 摇了摇头,将所有想不明白的问题抛出脑海,这些问题如今已经并不算那么重要,而派人出城向代县示警求援,聚拢麾下将士开始抵抗等事远远要比弄 清这些问题要来得重要。 当然,韩德心中也明白,从马厩中火光升起的那一刻起,他麾下的一千铁骑已经难以发挥出他们本来的作用,而战事究竟会如何发展下去需要看的则是 城中的另外两支大军。 呼啸的朔风之中,熊熊燃烧的大火如同天穹上的明星一般耀眼,并且随着朔风的呼啸开始向城中蔓延。 局势远远超出了李世民的预料,或者说,计划永远都没有变化快。在他的计划之中,是不准备放火烧城的,毕竟翻滚的火焰只要点燃之后便不会受人的 控制,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问题是,晋军将士的战马数量超过了李世民的预料,硕大的马厩之中至少有不下两千匹战马,若只是依靠他们 弓箭齐射的话,想要全部杀光这些战马花费的时间可一点都不少。所以,无奈之下的李世民只能下令放火烧毁马厩,老实说,对于这些战马,他同样很 眼馋,但攻城一方最重要的就是速度,他可不愿为了一些战马便折损自己麾下最忠诚将士的性命。再者说,这场大战还不能确保胜利,此时便想着收集 战利品实在太早。 而此时此刻,被点燃的马厩之中,一匹匹战马疯狂地挣脱了自己身上的缰绳,身上带着翻滚的火苗,从烈火之中冲出,想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而去。 高句丽骑兵同样在城中的街道上开始呼啸而过,将一群群刚刚聚拢不久的晋军士卒冲散开来,再用他们早已对鲜血充满着渴望的长刀将他们一一砍倒在 地。 箭矢开始在漆黑的天穹之上漫天飞舞,锋利的长刀在妖艳的鲜血之中找到了它们的归宿,马蹄声、喊杀声、惨叫声、烈火燃烧的噼啪声、战马的悲鸣声 ...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支破城之战的序曲。 韩德麾下的一千铁骑在这样突如其来,而又精准无比的打击之下,虽然他们拼死抵抗,顽强不休,但依旧难以挽回败局。 韩德壮硕的身躯上布满了伤口,被亲兵及时寻来的大斧已经通体染上了鲜血的颜色,甚至斧刃上还挂着不知何人的碎肉,看起来有些骇人。 不过强悍如他依旧难以挽回败局,浑身是血的他只能率领着勉强凑出来的一百多兵卒游走在城内的民居和营房之间,且战且走,凭借着城中的地形节节 抵抗的同时,终于勉强冲破了王保保部的封锁,抵达到了城西。 到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五十余名将士,或许还有其他骑兵将士没死,但无奈的是,混乱之中想要聚齐麾下的全部将士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失散之后究竟能不能活下去就只能看他们的本事和运气了。 当然,紧随在韩德等人身后还是陆陆续续有骑军将士突破封锁前来城西的王凌部汇合,但依旧没有超过二百人。 完全可以这么说,在李世民玄甲军的凌厉攻击之下,韩德麾下的一千铁骑在半个时辰,区区半个时辰之内,便被彻底击溃。唯一和韩永等人不同的是, 韩德等人并非没有援军,所以大部分将士依旧是以突围为主,而并非死战。 但雄才大略的李世民明显不满足于仅止于此,在韩德逃到城西没多久后,高句丽大军同样如影而至,和仓促集结的王凌部混战在了一起。 韩德终于见到了他平日里一直看不起的王凌,不过此时的他却没有机会再给王凌脸色看,因为他此刻的脸色苍白,宛如死人一般,严重失血加上不穿衣 服在这种天气之中大战,让这位同样是凉州苦寒之地出来的壮硕汉子已经丢掉了半条性命。 不过他却一点都不虚弱,相反他的脚步无比坚定,说上一句健步如飞一点都不为过,更为可怕的是,他的双眼之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似乎能将整座桑 干城化为灰烬。 当然,此时的王凌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装备倒是比韩德周全一些,除了手中的长刀以外,王凌还披挂着上半身的战甲,可惜一道狭长的刀口却几乎贯穿 了整个战甲,殷红的鲜血时不时的渗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有战甲的阻挡,这一刀并不深,造成的伤害有限。至于他的下身则只穿着一条亵裤, 金属战裙不知是来不及披挂还是乱战之中不知了去向。一头长发披散下来,一道一寸左右的狭长伤口在他的左侧脸颊之上浮现,肌肉翻卷,使得他原本 无比庄严的样貌看起来冷厉无比,配合上他那仿佛能冻死人的眼神,看起来无比的可怖。 韩德一把揪住王凌的衣领,厉声嘶吼道:“牵弘那小子呢?是不是已经战死了?” 投降这件事,韩德不是没有想过,不过这个念头并没有在他心中盘旋多久,牵弘那小子在他看来就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虽说不怎么容易亲近,但投降应 该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一家都在晋阳,投降,而且还是投降异族是个什么下场不需要别人多说,至少要比战死凄惨很多。 王凌的脾气算是很好,毕竟一个人在许昌沉浮了十余年的时间,哪怕脾气不好也都被磨得差不多了,但此时的他同样一腔怒火。一把将揪住自己的韩德 推开,手中挥舞着还在往下滴落着鲜血的长刀,似乎准备将韩德也一并砍死一般,怒吼道:“老子他娘的怎么知道,反正南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声老子在晋阳王家这种诗书传家的世家子弟口中说出来无比违和,但配合着他此时的形象却又无比贴切。 韩德的愤怒情有可原,毕竟自己麾下的将士大部分已经战死,换成谁都无法心平气和,但王凌的怒火同样并不是毫无来由,若非是他着急聚拢麾下士卒 ,准备前往城东救援韩德的话,也不会被高句丽的骑兵击溃在长街之上,他自己更不会如此的凄惨,甚至破了相。 没错,桑干城中年纪最大,同样也算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王凌犯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他并没有像韩德和城东的骑兵一般受到突然的袭击,没有什么反 应的时间。城西这里有着充足的时间给他聚拢自己的将士,并做出最为正确的应对。但问题是,王凌的经验看似丰富,但其实是纸上谈兵,在曹操麾下 之时,他一直担任着文职,兵书读得是不少,但却并没有亲自领军的机会。 所以在骤然遇袭,粮仓被点燃之后,他只是仓促地聚集起麾下将军便准备进入城东救援韩德部。 他的打算也不能算错,毕竟对付骑兵最有威胁的还是骑兵,如果能够成功救出韩德部,哪怕只安然救出一半的话,对局势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但令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高句丽大军的反应同样不慢。 在半路上,他便碰上了成功点燃粮仓的王保保部,一心想着报仇的王保保可没有一点手软,他选择用数百骑兵排成数排,将长街堵得严严实实的在前开 道,然后亲自统领着麾下的将士冲击敌阵。 这样的碰撞,尤其是毫无准备,仓促之下的碰撞结果无需多说,虽然顽强的王凌和他麾下的部下奋起反击,同样让王保保部付出了代价,但这一战的结 果却并不算乐观,千余步卒被骑兵彻底冲散,之后便是几乎一面倒的屠杀,那一段长街几乎被密密麻麻的尸体所堆满,鲜血流淌得如同小溪一般,混合 着融化了的雪水,一直延伸出很远。 就连王凌本人都在乱战之中先是被一支冷箭划破面庞,随后被找准机会的王保保一刀几乎开膛破肚,若不是河套将作营的铠甲质量没有任何问题,那韩 德现在找到的很可能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完全可以这么说,正面被骑兵冲锋的王凌部甚至比躲躲藏藏的韩德部还要凄惨,可无比诡异的是,城东、城西杀得尸横遍野,血流如注,但城南却安静 得仿佛什么事都发生一般。 而留在韩德和王凌面前似乎是一个死局,别说有些愚笨的韩德,哪怕自诩聪明的王凌此时也是一片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