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夫话音未落,船身摇晃了下,停了下来。 玉婷动作矫捷,站起身就往舱外走,“娘娘你坐好了,我出去看看。” 布帘掀起,冷冽的风“呼”地卷进来,火炉里炭火瞬间燃得更旺,却根本不顶事。 我的一双脚如踩在冰窟中一样,冻得发麻。 “呀!怎么进这么多水了?快!快”堵住啊!” 玉婷惊惶的声音隔着厚厚布帘传来,好像是情形真的不妙。 “船木坏啦!不好堵啊!”船夫道。 “那快划啊,快些划!”玉婷说着,掀帘进来,急得都快哭了:“娘娘、娘娘,船进水了!船底坏了!” “不要慌。”我裹着斗篷出来,看见眼前情形,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艘摆渡船只不大,出了小小船舱便是船首。 船首一侧的木头腐朽断裂,露出好大一个洞来。 湖水汩汩往船里灌,已快无处下脚。 船夫的小腿肚儿已淹没,他正忙着用一个小木桶往外舀水,嘴里嘟嚷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我后退到船舱里,心突突狂跳,抬眼看看,前面是望不到头的湖水,后面已离岸很久,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怎么办啊娘娘?水越来越多了,”玉婷在我身旁焦急得不行。 “我也去找东西舀水!”她慌慌张张要走,我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那船夫舀水舀得虽勤快,却并不显得多慌张,湖水刺骨冷,他连抬头都不抬,更没有凭本能来船舱相避。 “划船!“我厉声道:”不要舀水了,马上划船!“ 船夫置若罔闻。 我一咬牙,踩进水里往前蹚,玉婷惊呼一声也跟了过来。 “本宫要你现在划船!“我夺下船夫的水桶。 他唯唯诺诺转身去拿船桨。 冰冷的水到了膝盖,我的嘴唇忍不住发抖,还是艰难去拿了另一只桨。 我颤抖地对玉婷说:“我们两个一起划!” “娘娘……”玉婷的嘴唇冻得发青,声音哽咽。 “快划——”我强自镇定。 “划不了多久的……”船夫刚一开口,就被我喝止:“闭嘴!拼全力给本宫划!” 船开始缓慢地移动。 我咬牙划着,眼睛盯着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永延宫的殿宇,或是我的错觉…… 我知道这已是穷途末路,根本撑不到岸边,茫茫一片的湖面无遮无拦…… 可我不想就这样放弃,能多划近一些就多一些希望。 船首又晃动几下,船舱也忽然往下沉,水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 我下意识转头看,船舱底部也开始断裂了,湖水顿时涌了进来! “跳船吧!娘娘!船要沉啦!“船夫回头喊道。 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我们的半截身子都在湖水里泡着。 玉婷已划不了船桨,双手攀着船身。 “你会水么?“我问她。 她哭着摇头。 “不要紧,“我颤声安慰她,并吩咐船夫:”你听着,我们现在跳船,你来带玉婷游到岸边,若是她有什么差池,我要皇上将你凌迟处死,诛你九族!“ “诺、诺。“他蹚水过来接玉婷。 “娘娘不要管我,“玉婷扭头道,”船夫你带娘娘走!“ “我会水!“我不容她置喙,道,“听我的,我们游回去!” 从船身一翻出,冰冷的湖水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就像一块巨大的冰块挤压过来,挤得紧紧不能透气。 玉婷的惊恐叫声时清时断。 我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很快冻在一起。 我一边往前游,一边看着玉婷他们,见他们游的艰难,我喘息着大声喊:“游过来些!” 船夫是从极其通水性的太监中挑出来的,他听了我的话,拖着玉婷就往我身边游。 身后的船彻底沉了,惊起一波水浪,盖过我的头顶。 水直往口鼻中灌进来,我忙屏住呼吸,随后欲游上水面。 这时,头顶猛地被一个重物死死压住,将我往水底按。 我拼命挣扎,慌乱中看见船夫和玉婷的身子在水中晃动。 “你……放……手!放……手!” 恍惚中,我听见玉婷沉闷的声音隐隐传来,极低极低,像是幻觉一样。 头顶的重物又扼住了我的后颈——不是什么重物!是行船的船夫!他要杀死我! 适才的疑惑是对的,他有问题!有人要他致我于死地! 后颈的压迫突然没有了。 我忽地钻出水面,用力睁开眼睛。 不远处,玉婷紧紧搂着船夫的脖子,船夫侧着身子将她压入水中,她翻腾着,挣扎着,双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玉婷……”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喊出声,只觉得嗓子撕裂般的疼痛。 我游过去,去救玉婷,但她被船夫压得死死的,我根本拉不动,船夫的手臂还不时伸来,想要抓住我。 我猝然拔下发间金簪,拼尽全身的力气向船夫身上扎去,不管不顾,又凶又狠胡乱扎着。 湖水瞬间染红,一片的血色。 船夫终于不动了,伏倒在水里。 “玉婷!玉婷!”我将她从血水中抱出来,让她的脸靠着我的脸,她的脸冰凉,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我的全身忽然像是僵住了,冻得不能动弹,我轻轻摇着她,叫她的名字。 可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没有一丝气息。 她的脸一露出水面,就结了一层冰霜,奇异的白,玉一样。 眼泪不住地从我眼眶涌出,根本控制不住,她从我身上滑下来,很快往下沉,一沉一浮。 我想伸手去拉她,手却动不了了。 我的手和脸颊开始变得火烫,水也似滚烫起来,视线里,只有一色的红,那样的红,像是开了满地的花。 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朦朦胧胧一片昏暗,我被人牵着手慢慢朝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我闻到了浓郁的花香。 “到了。”赵长卿愉悦地说,揭开我眼前的绸布。 视线里,只有一色的红,那样的红,一眼不到的偌大院子里,满是盛放的红色玫瑰花,在阳光下,炫目,惊心。 “长卿——”我笑着转头看他:“这是哪里?这么多花!” 他俊秀的脸庞白净无暇,眼角眉梢全是清爽笑意。 可他的脸却渐渐变的模糊不清,因为四面八方忽然涌来冰冷的水,一下子将我和他冲散了。 “长卿!”我悲痛地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