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那会,裴盛和裴鸿朗就都升了官,按理说,是要好生贺一贺的。 郑夫人道:“还不是为了敌国暗探的事,整个京城沸沸扬扬,朝廷更是动荡不安,哪还有空祝贺?” 如今各高门大户间都少了往来走动,就怕跟谁过从亲密,等那人被扒出跟敌国有牵扯后,必然满门遭殃。 谢斐故作疑惑道:“我倒是听说了暗探的事,但没想到干系如此重大。如此说来,即便两位大人升了官,也不好宣扬了?” 郑夫人微微皱眉。 升官虽是值得贺喜的事,却也不必大肆宣扬,毕竟侯府大房在朝中本就得脸,裴盛跟裴鸿朗都是高官。 要是嚣张太过,耀武扬威,反而会遭人嗤笑。 换做旁人这么说,她只会觉得对方浅薄张扬。 但谢斐…… 她跟谢斐见面次数不多,但自从善宝的事情后,她有留意观察过。 这女子,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姑娘。 说她心思深沉,她偶尔天真娇憨。说她纯粹无辜,她却从不肯吃亏,总是能依靠种种化险为夷。 结合起来,无疑是个会扮猪吃虎,隐藏自身的聪明人。 无端的说起这事,郑夫人只觉得,她是话中有话。 斟酌片刻,郑夫人道:“说句不怕你笑的话,你大伯这人低调谦逊,又正值非常时期,这升官不升官的,本也不是大事,何必宣扬?” 谢斐诧异道:“原来不必宣扬吗?” 望见郑夫人疑惑的脸,她又笑道:“昨晚,妾身带丫头从街上路过,碰见了好大的热闹。” “什么热闹?”郑夫人追问。 谢斐道:“妾身见,班大娘子和一名女子,带人去砸了一家绣坊。” 郑夫人神色微变。 谢斐接着道:“班大娘子使唤小厮们砸店,还伤了人,嘴里说,如今府上两位大人都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区区贱民,敢在侯府面前放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郑夫人脸颊抽动,忍了又忍才端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口茶压下火气。 谢斐是来嚼舌根的,夸张地说,“我还听附近人说,班大娘子经常带人砸店,而官府碍于侯府权势,也不敢替百姓伸冤。” 郑夫人把茶杯放下,嘴唇嗫嚅,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谢斐说的这些,虽然听起来离谱,但她知道,没有不可能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呢?莫不是,丫头你看错了吧?” “霓裳阁,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谢斐皱着眉回想了一会,又说,“跟大娘子同行的,就是从霓裳阁来的一位娘子,我看她心术不正,没少撺掇。” 郑夫人脸黑,“那该是思慧的弟媳,叫做杜鹃儿的。” 谢斐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了,霓裳阁是绣坊,那家小铺子也是,肯定是小铺子仗势欺人,班大娘子才来教训的。” 郑夫人想笑,但委实笑不出来。 她早就知道,班思慧用自己的私房钱,给娘家开了铺子。 其中一家霓裳阁,原本是大房给班思慧的私产,被班思慧偷偷挪给娘家。 这也就算了,可没想到,班家竟然借侯府的名义,摆出如此做派。 而这样的行径,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郑夫人眸中千转百回,谢斐见好就收,又喝了会茶,才告辞离开。 郑夫人并没有立即发作,只过了一两天后,班思慧从娘家回来。 还没往自个院子里去,就被叫到郑夫人那。 进厅堂前,班思慧还很不解。 近来婆母总是避着她,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名义上是心疼她照顾儿女辛苦,实际上,还是为善宝的事有隔阂。 她既委屈又难过,想不通就那么一桩小事,何至于这么苛刻? 思来想去,还是四房那个贵妾暗中捣鬼,令她在婆母这里成了夹尾巴狗。 而今日,婆母主动叫去,是儿女们的事出了差错,还是终于觉得她是无辜委屈的,要安抚她? 班思慧想来想去,觉得后者居多。 郑夫人并不在厅堂中,女使涟漪就先扶班思慧坐下。 班思慧道:“涟漪,你说婆母突然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涟漪道:“夫人本不愿见大娘子了,僵持数日,想如今必是想跟您和解吧。” 班思慧道:“真的吗?婆母终于原谅我了?” 涟漪跪下,给班思慧捏捏腿,小声道:“大娘子,其实您不必这么怕咱们夫人。说到底,将来您才是侯府女主人,夫人却在渐渐老去。她自个也明白,要是她对您不好,以后哪有好日子过?” “住口,”班思慧呵斥道:“我朝历来注重孝道,岂有不敬婆母的道理?” 就算以后郑夫人老迈,动弹不得,她即便手握后院大权,也不可能对郑夫人多冷漠。 否则传出去,外人的口水沫子能淹死她。 涟漪见班思慧面露忧容,又朝四周看看,无人注意后才劝导。 “大娘子啊,您真是太老实了。届时整个后院都是您的,您明面上做不了什么,难道暗中还要容忍吗?” 班思慧不解。 涟漪又说,这所谓的“孝顺”,是做给外面人看的,内院究竟如何,谁还能翻过墙来,趴在门缝前偷窥不成? 只要房门一锁,病倒在床上的老人,还不是被拿捏在手里? 所以郑夫人心知肚明,儿媳妇是不能冷落太久的,越是年迈,就越要巴结,因而才主动找班思慧求和。 班思慧听得一愣一愣的,既觉得涟漪这话大逆不道,可心里又古怪地想要认同。 “倒是稀奇,没听过婆母要讨好儿媳的。” 涟漪道:“所以那些年轻时对儿媳妇不好的,老了以后可怜得很。咱们主母是聪明人,知道不能太狠心,这不,跟您道歉来了。” 班思慧笑起来,眼睛发亮,“当真吗?” 涟漪使劲点头。 正说着,郑夫人就来了。 班思慧刚要起身行礼,郑夫人就叫其他人先下去,只留一个管事在。 这管事是郑夫人娘家带来的,专门处理庄里外务,多少铺面,田庄都要过他的手,是郑夫人最信任的管家之一。 班思慧心中疑惑,她婆母怎会把这人带来。 行礼过后,班思慧道:“婆母,可是铺面出了什么差错,您才带郑管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