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长安的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阴沉沉的天,已持续了两日。坑坑洼洼的街道潮湿又滑腻,处处都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两日不见阳光,可苦了那些桃树们了。棵棵都低头耷脑的,油绿的叶子也垂了下来。 两日前李白刺伤韩信的那块地面被雨水冲刷得不留痕迹。 雨又下大了。 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地面的坑洼处,激起一圈圈的水纹。细密的雨线毫不留情地落到一个趴在地面死过去的人身上。 那人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嘴唇呈青紫色,可能因为冷,唇瓣微微颤抖着。 雪白的狐耳沾上了泥,无力地低垂着,雪白的大尾巴毛色暗淡,了无生机。 深紫色的头发湿透,和着泥浆,搭在了那人的后背上。只有他身边的青丘剑还在闪着紫光。 这条巷子极为僻静,并无其他人走动,不然,若是普通人见到这一幕,恐怕会被吓破了胆。 这人正是前两天夺了韩信性命被赵云刺伤后勉强逃至僻静小巷的李白。 李白因失血过多昏迷在了这,不过幸好伤口已经自行止血了,才没让李白一命呜呼,这两天他的身体在消耗着最低能量勉强运转着。 突然,李白的手指动了动。 细密的雨线拍打着他的脸颊。 李白的眉头皱了皱,似费了好大的力,才掀开了眼皮。 李白瑟缩了一下,脚向后蹬了蹬,企图用双臂支撑自己起来,不料,稍动一下,心口就是撕裂的疼。 李白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忍着疼,艰难地挪动着身体,靠坐在了墙角。 仅仅这一个小动作,就让他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他瘫坐在地上,眼皮费力地抬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雨一直在下,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雨声直让人心烦。 察觉到大腿被一个硬邦邦的珠子硌到,李白动作僵硬地把手伸进衣兜里,摸索许久,掏出了一颗暗紫色的珠子。 李白的手攥紧元魂珠,他的触觉此时十分迟钝,元魂珠明明就在手心,他却不知道元魂珠的究竟在哪。 “娘……亲……”李白的声音哽咽又嘶哑,“我会……让他……生不如死,为你……报仇。” 暗紫色的眸子杀意尽显。 李白伸手去够身旁的青丘剑,他也不顾伤口裂开,鲜血再次流了出来。疼痛太多,就麻木了。 李白用剑撑地,尝试站起来,不料腿软,实在没力气,勉勉强强站起来两次,又都跌倒了。鲜血流到地上,很快被雨水冲走,不留痕迹。第三次,他手狠狠扒着墙面,指甲外翻快要与手指分离,鲜血淋漓,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小臂青筋暴起,青丘剑的剑尖已经刺破了地面的石板。一番艰难挣扎,他才站了起来,刚刚站稳,就拿剑当拐杖,无视被雨水浸湿,十分沉重的狐裘,摇摇晃晃地向远处走去。 扁鹊医馆。 扁鹊动作熟练地捣着药,时不时看一眼医书,看医书的间隙又不着痕迹地偷瞄一眼守在韩信床边的赵云。 那日,下着瓢泼大雨,赵云背着满身是血脸无人色的韩信直接就冲了进来。导致本就已经飘摇不定的木门彻底与门框脱离。 那时候扁鹊正配着伤药,被赵云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罐“啪”地就跌落在地,碎了。 扁鹊暗暗心疼,但还是面无表情地望向赵云。 只见赵云话也不多说,把韩信放在小床上,直接抱拳,眼眶通红通红,栗色的发丝被雨水拍得一绺一绺的,眼里满是悲戚, “神医,请救活他,求你。” 扁鹊望向韩信,胸膛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一看出手的人就是下了死力的,所幸没有伤到心脏,但凡再偏一厘,韩信就彻底去见阎王了,只是不知出手的人是剑法太差还是剑法太精准。 望了许久,扁鹊淡漠地摇头。 赵云有些着急,也顾不得礼节,双手握住扁鹊的手臂,哑着嗓子,语无伦次, “神医,求你,重言他肯定还有救,不论我付出什么代价。” 扁鹊的心思飘远,不管什么代价吗?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很久以前也有谁对他说过,是谁呢? “神医。” 赵云眼睛充满血丝,握住扁鹊的手渐渐收紧。 扁鹊猛地回神,看着赵云满是哀求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摆脱赵云,依旧平淡的说, “受伤时他没有挣扎,可见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我没那本事救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一心求死? 扁鹊灰色的眸子闪了闪,我是不是也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赵云眼眸彻底暗了下去,双手无力垂在身侧,低着头,不语。 扁鹊看着赵云那副样子,于心不忍,斟酌了许久,才说, “我只能保住他的身体不死,如果三天之内,他没有醒过来,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赵云脸色瞬间转晴,抬头欣喜地望着扁鹊。 扁鹊被赵云盯得有些不自在,拉高围巾遮住脸,声音模糊, “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三天全凭他自己。” 赵云连连点头,也忘了说话。安静地站到一边,守着韩信。 扁鹊收回望着赵云的视线。 已经过了两日,今天便是最后一天了,韩信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赵云两天没合眼,下巴的胡茬冒了出来,双眼浑浊,满是血丝,他紧紧攥着韩信干枯冰冷的手,企图传给他一些温度,却忘了自己的手也是冷冰冰的。 扁鹊不忍,端了一碗清粥走过去, “你两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他没醒过来你先倒下了。” 赵云低头不语。刘海挡住他的脸,声音喑哑, “神医,重言他,还有救吗。” 扁鹊轻轻把粥碗放到桌子上,依旧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他若想活,那他就是有救的。” 赵云垂下眸子,话语间满是苦涩, “也许他在怨我,他亲眼看着我杀掉了那个人。” “那个人?” 扁鹊有些疑惑。 赵云苦笑, “李白,正是对重言下手的人,重言毫不反抗,就像在等李白来取走他的性命一样。” “我见重言伤得重,气急之下,便拿长枪刺进了他的心口。” “我看着血都要流干的重言还对我说不要伤到他。” 赵云声音有些哽咽,痛苦地用手抓着头发,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床上双眼紧闭的韩信。 “你说的那个李白,死了没。” 扁鹊俯视着快要崩溃的赵云,问出口。 赵云摇头, “不清楚,那****刺了他之后就赶紧带着重言来找神医了,对他的下落并不清楚。” “那就是没死了,”扁鹊拉高围巾,浅灰色的眸子闪着光,自信地说,“那天你慌慌张张的,哪那么容易伤到别人的要害,那他没准在哪个地方正逍遥呢。要想让韩信他自己醒过来,看来那个李白是关键,最好让他亲自来一趟。” “神医,这……” “也许李白能解开韩信的心结,不过……”扁鹊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作桌前,继续捣药,“要想让李白专程过来,可不容易,就是不知道韩信等得了等不了了。” 赵云听了扁鹊的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