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桃花纷纷散落。 点点映着韩信一身大红衣裳。 银白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银制的护额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刺得路旁的行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十里红妆。 今日是他娶亲的日子。 他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意气风发,眼眸里满是桀骜不驯,衣袂飘飘,平添一副潇洒不羁的气势。 路旁不时传来“啧啧”的惊叹声。 韩信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大红轿子,五官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蓝色的眸子里还带着温润的水光。 轿子里的人儿,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袭红衣,看起来,竟比他平日穿的暗紫色更要衬他,把青丘狐特有的妖娆魅惑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白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一条雪白的大尾巴不安分地晃动着。 额头汗涔涔的,白皙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一把掀下盖头,想透透气,却没料到轿子一阵晃动,最后竟停了下来。 李白慌慌张张地连忙胡乱地把盖头盖在头上。 大耳朵直立着,死死听着外边的动静。 李白感觉到轿帘被掀开,大量的光芒涌了进来,眯了眯眼睛,有两个人搀扶着他下了轿子,一路向前走去。 李白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任旁人带着他。 韩信嘴角勾起,远远地看着紧张地连大尾巴都耷拉下来的李白,翻身下马,没多做停留,就朝屋子里走去。 韩信利落地一甩头,银色的马尾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房间里。 李白身体僵硬地端坐在床上,紧张得要命。 他后背冒的汗快要浸湿他的衣裳。 “咯吱” 门轻轻被推开。 一双雪白的高筒靴率先迈了进来,随后就是大红色的衣摆。 李白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韩信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伸手去掀端坐在床上的人的盖头。 韩信的手有些抖,他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 随着手轻轻抬起,盖头一点点掀起。 韩信有些疑惑,他好像瞥见了一抹湖绿。 韩信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严重,他“刷”地一下就把盖头全掀了起来。 他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只见眼前一张赫然放大的庄周的不怀好意笑着的完全取代了他日思夜想的小狐狸的脸。 庄周穿着一身嫁衣,还抬起手打了个招呼,笑吟吟地, “哟,韩信啊,做什么美梦呢?” 韩信瞬间睁开眼,“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受到了惊吓,额头的冷汗不住地冒。 韩信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回想梦里的场景,不禁扶额叹气, “庄周,你这个神经病。” 韩信偏头看了看一旁还睡得熟的李白,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角。 自己则翻身下床,刚才被庄周那么一吓,早就没了困意,轻轻踱步到院子里,一眼就瞥见了坐在石桌旁的扁鹊。 扁鹊背对着韩信,时不时地抬手擦擦眼睛,收回的手指上,隐约有水迹反射着月光。 韩信轻轻走过去,声音低缓, “一个大男人在这哭什么哭,偷喝那小狐狸的假酒了?” 扁鹊回头,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韩信瞧见扁鹊的眸子亮晶晶的,便不再说什么。 扁鹊率先开了口, “睡觉也不摘了你那护额?” 韩信抬手摸了摸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手指一颤,苦笑, “从小养成的习惯了。” 韩信顿了顿,似乎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将垂到身前的披散的发丝撩到背后,说道, “我刚才在梦里见到庄周了。” 扁鹊的手顿了顿,淡淡地应了一声, 韩信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扰了我的美梦。” 扁鹊嘴唇微动, “真羡慕你。” 韩信笑了笑, “换作你,估计会被气疯的。” 扁鹊抬了抬眸子, “换作我,我宁愿长眠不醒。” 韩信僵住,讪笑, “梦境本来就无常,庄周在梦境里穿梭,他的踪迹更是捉摸不定,可遇而不可求。” 扁鹊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想进入睡眠,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甚至给我自己配了助眠药,都无济于事。” 韩信额头冒出了黑线, “你的身体,本来就是可以自动屏蔽各种药的吧。” “但我想见他。” “罢了罢了,明天我带你去找他好了,但我可不确定能不能见到。” 韩信一副无奈的口气。 扁鹊轻轻点了点头。 太阳高悬。 韩信一把就把还赖在床上的狐狸拎了起来。 李白四脚悬空,眼睛半睁着,打了个哈欠,模糊不清地问着, “这是哪啊。” 韩信嘴角有些抽搐,拽起毛茸茸的狐耳,把嘴凑在耳边,大喊, “死狐狸,该起床了!” 李白吓得一激灵,眼睛瞪得堪比铜铃, “韩信,你找死啊。” 韩信见李白清醒了,才把李白放下,拍了拍手,俯视着李白, “动作快点,一会要带扁鹊去找庄周。” 李白整理着衣服,仰头眯眼望着韩信。 这韩信,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你们去找庄周带上我干嘛。” 韩信眨了眨眼, “我才不要跟扁鹊那个一说话就冷场一吵架就投毒还面瘫别扭傲娇的人单独相处。” 说完还撇了撇嘴。 李白看向韩信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怜悯。 韩信自顾自地说着, “我跟你讲,扁鹊那家伙简直任性得要命,你说他明知道自己死不了还非要寻死,还为自己配了什么助眠药非要睡觉,你说他是不是傻。” 李白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韩信看李白一直不搭腔,有些疑惑, “小狐狸,怎么了,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说完,韩信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瑟缩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僵硬地转头。 只见扁鹊站在韩信身后,一脸冷漠,手里一下一下地掂着一个墨蓝色的小瓷瓶。瓷瓶的塞子裹着大红色的绸子,绸子边缘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飘动着。 扁鹊声音淡淡的, “说完了?” 韩信瞬间转身,双手并排在身前摇着。 “没没没,啊不,说完了。” “我一说话就冷场?” “没没没,怎么会。” “我一吵架就投毒?” “谁说的?” 韩信毫无底气地说道。 李白看着韩信,一脸嫌弃。 扁鹊把围巾拉高,刚好盖住了下巴,神色淡淡, “那就出发吧。” 韩信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一手拉过李白,快步超过扁鹊,走在了前边。 由于扁鹊的法器已被他自己毁掉,维护无涯山的结界也消失了,三人只能一步一步地向下走。 韩信记得,庄周引他去的地方,是桃花林深处的一片空地。 下山时,扁鹊路过那个放置庄周躯体的山洞,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进去。 韩信与李白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冰床上庄周的样子似乎更差了。 扁鹊动作轻柔,轻轻抚着庄周冰冷僵硬的脸。 李白只觉心里揪得慌。 扁鹊的脸都柔和了下来,声音低沉, 韩信双手环胸,靠在了石壁上,注视着扁鹊的一举一动。 只见扁鹊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样,把庄周拦腰抱起。 庄周脸色灰败,眉毛上还带着冰霜,干枯的右手无力垂下,左手则被扁鹊环在自己的脖子上。 扁鹊侧头,眼睛一遍一遍仔仔细细地描摹着庄周的样子,许久,才迈开了步子。 韩信拉着李白,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平地上,垛着一堆干树枝。 扁鹊轻轻将庄周放了上去,拿来了一个火把,毫不留恋地,点燃了干枯的树枝。 火光冲天,火舌肆意****着庄周瘦削的身躯,在他的身周,开出了一朵朵娇艳凄美的花。 扁鹊站得笔直,目光执着地追随着火红中的那一抹湖绿。 直到,再也看不见。 扁鹊碧绿的眼眸映着火光,看不出情绪。 火焰熄灭,原地只留下灰烬。 扁鹊这才转身,对等候许久的李白与韩信二人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走吧。” 韩信环视四周,才点点头, “就是这了。” 扁鹊眼睛定定地望着手心的一片嫩粉色的桃花瓣。 子休,桃花依旧,我们二人却兜兜转转相思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