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论上讲,大白已经死了。 扁鹊宅院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血,有的时候真是一种烦人的东西。 扁鹊厌恶地皱了皱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作呕。 扁鹊随意地从桌边抓来一块布,仔仔细细地擦着手,不放过任何一块血污。 这次,他成功了。 他用仅剩的两株七星草配好了起死回生药,救回了那两头雪狼。 原来,这副药的前提是,要有一个完整的躯体,包括灵魂,什么都缺不得。 起风了,烛火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扁鹊觉得,这将是他行医生涯里最可笑的一次,居然是不择手段去救两头狼。 扁鹊随意地把沾满血污的布扔在了地上。 他眸色渐深,两个个体共用一颗心脏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先不说异体心脏进入小白的剧烈排异反应,光是只有半颗心脏,就够它们两个受的了。 不过,救活倒是救活了。 扁鹊抿起唇,感觉到大白和小白逐渐稳定下来的呼吸,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外面天已破晓。 仅仅二十年,扁鹊就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个曾经说要永远陪他一起的少年,死了。 他想救回那个言而无信的人,但他连灵魂都逃离了他的身边。 扁鹊一度想寻死。 手腕动脉不知被割破多少次,但他这副该死的身体,总是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让那伤口愈合。很可笑。 他有一次,把刀狠狠割进了自己的脖子。 呐,有谁亲身体会过头颅和躯干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相连的情况? 扁鹊做到了。 但就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没死。 断裂的肌肉、组织、血管迅速重生,脖子与躯干又连接了起来。 只有脖颈上的那道狰狞的伤疤能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实,不是一场梦。 阳光越发灼眼,他雪白的刘海被描上了一层金边。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一道雪白的身影反射着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是大白。 扁鹊回头,望向用头拱开门,朝他走来的大白,声音淡淡的, “还习惯吗?” 大白“嗷呜”了一声,像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扁鹊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 为什么同是用了那个药,别人能活过来,你就不行? 扁鹊眸子里尽是茫然,不自觉地看向远方。 看到扁鹊的思绪已经飞远,大白也不再说什么,回到了屋子里。 小白还在睡着。 大白伸出舌头替小白****着毛,为了清理一些残留的血污以及捋顺那漂亮的毛发。 到胸口处,大白明显停顿了一下。 漆黑的血洞被缝合住了,那细密又整齐的针脚看得大白眼眶发酸。 小白毫无征兆地伸了伸后腿。 大白一愣,细长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兴冲冲地摇晃了起来。 接下里,就是睁眼了吧? 只见小白不紧不慢地睁开了眼皮。 大白颇为紧张地看了小白一眼,它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大手术有后遗症,再失个忆什么的它就真的受不了了。 小白睁着眼,茫然地看着大白,一双淡蓝色的眼眸澄澈见底。 大白轻轻喊了一声, “良良?” 被喊作“良良”的小白抬起了头,回道, “阿季?” 大白兴奋地“嗷呜”了一声,拿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小白的脑袋。 扁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着大白与小白亲昵的一幕。 扁鹊逆着光,整张脸都在阴影里,表情阴沉得可怕。 “你的心脏刚到它的体内,还要有一阵观察期,确定排异反应不是很严重才可以。” 大白听着扁鹊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白卧在床上,一双淡蓝色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地望着扁鹊。 察觉到了小白的目光,扁鹊回头,刚好对上小白的眸子。 小白没有躲闪,眸光闪烁,似在传达什么话。 扁鹊毫不留情地一下拆穿, “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问,不要想着别人来告诉你。” 小白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它想知道,它体内跳动着的心脏,是怎么回事。 大白也听出了扁鹊话里的意思,连忙转头安慰小白道, “良良呀,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我都告诉你。” 小白眼眸低垂,没再说话。 大白从扁鹊那取走了小白以后稳定病情用到的药,还给扁鹊留了一大块它的皮毛作为诊金。 于是,大白秃着一大块后背,带着小白和药材,在扁鹊打开了下山的路之后,高高兴兴地下山了。 徒留扁鹊在深山之上,茕茕一人。 大白与小白回到了山洞里。 其实大白叫刘邦,昵称是刘季,而小白叫张良。 由于刘邦实在担心张良的伤势,便随便找了个山洞,又不知从哪叼来了稻草,铺在地上,于是,这个就是它们的家了。 张良卧在稻草上,眸光沉静地望向刘邦。 刘邦一顿,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它。 刘邦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开头, “良良,事情是这样的,就是,雪狼族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刘邦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望向张良,生怕张良过于激动,那半颗还没稳定下来的心脏承受不住,但张良面无表情,毫无任何情绪波动,刘邦见状,放心地继续说道,“也就是说,我们被灭族了。” 张良轻轻“嗯”了一声,眸子对上刘邦,声音淡淡的, “那我怎么活过来了?” 刘邦被张良盯得有些怕,讪讪道, “是神医大人太神了。” 张良不动声色, “半颗心脏,是怎么回事?” 刘邦一惊,本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它颇为紧张地望向张良,只见张良神色坚定,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刘邦选择让步,语气里有无奈, “良良你怎么知道的?” 张良淡淡地瞥了刘邦一眼, “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 刘邦拿大脑袋蹭了蹭张良,声音轻柔, “良良,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你回来,就算让我死,也没关系的。” 张良眸光闪烁,声音是强力压下颤抖伪装出来的平静, “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刘邦轻轻地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 “嗯,我都听小良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