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旻一开始也就是觉得美国人比较EASY,但后来才发现安东跟EASY可能差着好几个叶莲娜的距离。 尽管安东也会约她出来玩儿,但玩儿的方式仅限于周末出去野餐,而且带了一大筐做好的食物。祁旻看到这些宫保鸡丁、烹虾段、炸带鱼、金丝海蟹、拔丝苹果……甚至还有芥末墩儿这种被很多中国人都认为是“黑暗料理”的地方菜,不禁产生了一种时空穿越感。 安东看她对那盒芥末墩儿似乎很“好奇”的样子,于是问道:“你能吃芥末么?” “能……应该不太辣吧?”祁旻拿起筷子,加了一片被芥末浸过的白菜叶子,在做好了味觉被荼毒的准备的前提下尝了一小口,惊讶地发现这个味儿是正的——甚至还相当正。 她把那一小口芥末墩儿咽了下去,抬眼看到安东正把杯子递过来。 哦,可乐。某个瞬间她甚至还以为是豆汁儿呢。 “这是你们餐馆的菜么?感觉还挺好的啊。”祁旻问道。 “不是,这是我自己做的。”安东解释道,“我们餐馆以前也曾经是个正常的中餐馆,是在原先的老板把餐馆转手给一个东南亚佬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只做快餐的。” “那真可惜。”祁旻随口感慨了一句。 “是啊,真可惜。”安东轻声说道。 相比于中餐馆的变故,祁旻还是对他这个手艺更感兴趣:“你会做这么多菜,为什么不去当个厨师?” “在哪儿当厨师?”安东却淡淡地说道,“这个破地方根本没有真正的中餐馆。” 客观地说,除了真正的中国人之外,“真正”的中餐馆大概也没多少别的受众了。像是那些老华裔的口味,其实已经跟现在的中国人有所差异,况且这个地方甚至连老华裔都没有多少。 “一定要在真正的中餐馆才行么?”郑芮不禁问道,“你也可以在中餐快餐店当厨师啊。” “快餐店并不需要那么多厨师。”安东只是回答道。 “那做点儿别的不也行?”郑芮接着问道。她是不明白,像他如此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就算带有亚裔血统,也未必不能靠这个吃饭——美国人闲钱多得是,就算当网红也能挣钱啊。 谁知对于这个问题,安东却反问道:“那你做点儿别的不行么?我听说生物学研究生是工资最低的,你为什么不去学CS呢?” 嗬,还挺冲。但他好歹是让祁旻明白了,就像她乐意学生物一样,安东也是凭自己乐意继续在中餐馆工作。何况送外卖的工资也够活着了,美国并不像东亚那样内卷。 但说出这番话的安东自己却先意识到不妥了,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 “没关系,生物学研究生的工资低也是事实。”祁旻笑着说道,“我在这里连吃的都舍不得买,这是我一个月以来见到的最丰盛的一顿饭。” 安东的脸红了,他低下头又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拿起装米饭的盒子递给她:“芥末辣么?你吃点米饭吧。”无忧中文网 ———————————— 由于安东是她目前能找到唯一的正宗中餐来源,祁旻决定即使被认为脸皮厚,也要去他那儿多蹭几顿饭。但她的脸皮还没有厚到不正常的程度,至少还要分摊一半儿的食材的花费,于是便时不时约安东一起去亚洲超市买菜,再到他租的公寓里(看着他)做饭。 只是在买菜的时候,祁旻看着安东的购物车里越装越多,还是忍不住肉疼:“要买这么多么?芦笋好贵啊,已经有好几个青菜了,这个不买也可以吧?” “很贵吗?”安东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芦笋本来就比那些菜要贵一点吧?” “你管这叫‘一点’么……”祁旻半真实半玩笑地说道,“这个月才过去两周啊,我用在吃饭上的花销都已经比上个月整月还多了。我真是太穷了。” “那好惨啊,还是少买点吧。”安东相当真情实感地感叹道,然而还是提出了疑问,“可是研究生工资应该不会那么少吧?” “少是肯定少,但也不是活不下去。”祁旻无奈地说,“可是房租太高,只能压缩生活花销了。” 房租的确高。作为同样租房的人,安东也感慨地说道:“房租真的好高,我的主要花销也在房租上面。没有办法啊,无产阶级要被剥削两次。” ———————————— 房租高是客观的,但安东没想到的是,祁旻的房租高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他本来以为祁旻是为了去学校方便又不想降低生活水平,才租了离得近且面积大的公寓,那样房租的确会很高。却没想到当他晚上去送祁旻拉在他家的文件时,看到她租的公寓也就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老社区里,不仅面积小而且看起来还有几十年的高龄了。 “你就……住在这里?”安东环视了四周乱七八糟拥挤不堪的场景,不禁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是啊。”祁旻有些尴尬,以她这么苟的生活习惯,独居的公寓里的确是目不忍视,但还是要据理力争一下儿,“空间太小了,只能这样。” “这里距离你的学校也不近吧?为什么不能租一个大点的?”安东惊讶地问。 “工资不够了。”祁旻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时候安东才真正意识到研究生的工资有多低——或者更准确地,只有那个别的几个专业,研究生的工资特别低。 别人念博士研究生可以作为一项职业,可有些专业做博士研究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基础研究,这本身就是所谓的“用爱发电”吧。 “但原本已经空间很小了,就更不能这么随便放东西吧。这里……”安东感到难以启齿,但还是忍不住说道,“看起来就像狗窝一样。” “啊,我的同事叶莲娜也这么说。”祁旻微笑着回应道。 “她说得太对了。”安东看着沙发上的一堆杂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将是他之后六年里对于祁旻的朋友叶莲娜唯一的一次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