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队已经搜寻到仓库这边来了，动静很大，他们靴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也很大——在仓库外整队后，端重型枪械跑步进来的，应该是认定了仓库里没人。　　地下仓库里，皮皮手腕上的骨伤还没完全治好。虎妞趴在楼梯顶端，耳朵贴机械门门板上，仔细打听外面的动静。　　进来的警员，沿着猛禽翻找的痕迹仔细巡察一遍，没走。警长下令仔细查，他又开始了地毯式的搜寻。　　地板上，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能跟虎妞的心跳统一步调。双方隔着楼板的对峙剑拔弩张，形势格外紧迫。警队随时都可能搜寻到地下室的机械门在哪儿，虎妞叼上楼梯的狙击枪搁在脚边，随时准备化身人形，跟突如其来的风险殊死搏斗。　　云歌在角落里席地而坐，怀里搂着皮皮。这里没有医疗舱，他只能让皮皮枕在自己腿上接受机器人的手术，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等别人去扛，自己窝在温柔乡里给她治伤似的。　　“警队在外面巡察，要不我来照顾她……”阿加塔怀里抱着小狼，在云歌身旁蹲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音量不敢太大，做电影明星时的趾高气昂早已不复存在。她想让云歌去协助喆贝贝，怕她一个人守不住底下仓库的大门。　　云歌将棉纱叠成小方块，一点一点拭干皮皮额头上的冷汗，很有耐心的样子。他的耐心让人有种错觉，除了他女朋友，旁的都是闲事，他并不愿意去管。“没事，他们搜不到这里来的。”　　阿加塔一脸茫然，她至今为止也想不明白，羽弗将军为何随时随地都能“大将风度，临阵不乱”，甚至可以说，越乱他悠哉！　　都到火烧眉毛的境地了，他还能跟阿加塔闲聊。“阿加塔，你是圣火联盟成员吧？他们启动改造人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也不用瞒我。”　　阿加塔原地呆成木雕，羽弗将军怀里那丫头片子麻药还没过去，他就开启了肆无忌惮的模式，什么都敢问。“警队搜寻得紧，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云歌极轻极浅的浅笑在眼尾勾起一点，在浓得化不开的暗夜里，营造出一种极其淡漠、极其没有温度的错觉，仿佛亿万光年外的遥远星辰，美得无与伦比，又远得遥不可及。　　阿加塔习惯了，他向来都是这样的神情。她猜测，这是因为在令行禁止的时候，需要格外理智的原因吧，做联邦上将太多年，也许习惯了。　　比云歌眼尾浅笑更冷、更理智的，是他旗帜鲜明的言语。“你是圣火联盟成员，就应该知道我是圣火联盟前任盟主。加入圣火联盟，就应该懂得战略、战术的重要性，别非拼着一腔热血做事。不管在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都请你用理智为圣火联盟赢得尊重。”　　圣火联盟在联邦时代的成员，都是隐藏在各界的精英人物，享有联邦至高无上的荣誉。细数重新挂牌之后的联盟成员，更像一帮乌合之众，除了拿不出手，还是拿不出手。　　即便是沐橙这样的王牌，在圣火联盟鼎盛时期，也是没有入选资格的。　　伊甸园统治下，纯血人类社会边缘化，能凑齐这样一支队伍重新挂牌实属不易。牌都挂上了，云歌也只能认，像阿加塔这样的，能教的理论他都从头教。　　——遥想当年的池慕酒，到底是怎样将一帮祸害四方的熊孩子带出来送上太空战场的。　　唉，真是为难了当老师的。　　阿加塔心海里涟漪点点一阵悸动，她终于在将军的世界里，找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存在感，当即承认自己是圣火联盟成员。“是的，十九年前伊甸园成立那天，我就接受基因改造，加入了圣火联盟。在那之前，我一直在昆仑星一所福利学校任教。就读那所学校的孩子们，确实都是流落在外的二代改造人，这也是我加入联盟之后才知道的。林亚就是那所学校的校长。”　　“幽灵港事件之后，圣火联盟并没如传说那样销声匿迹，只是所有工作都转入了地下。黑金帝国尚有首相池慕酒镇守人伦道义，圣火联盟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更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甚至没有想过要启动基因改造。直致创世纪元年，伊甸园正式宣布理想人统治十三星系……”　　“启动基因改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实在没有别的能耐，对理想人的世界做任何反抗。”　　“还有就是……你并不是圣火联盟前任盟主。自幽灵港时间之后，盟主一职从来都是悬空的，我们至今没有找到能够胜任盟主的人选。”　　“纯血人类自甘堕落地陷在泥潭爬不起来，有谁能胜任盟主之职责？”　　云歌心下鄙夷，“不晓得我是理想人吗？”炒狗粮的时候，他又难免添油加醋，真心话说出口却是这样的：“我那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女朋友，可是正统的纯血人类。能说幸好她是纯血人类吗？”　　阿加塔：“……”　　“言归正传。”牵涉圣火联盟，云歌不想过多谈及私事，免得又把皮皮参和进去。“你们可以终止刺杀任务吗？”　　“……”阿加塔一阵无语，云歌是圣火联盟盟主，她理应服从盟主决定。盟主拿话跟她商量，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她眼神流露出来的，是坚定的“不可以”。　　良久，她说：“将军，外面的警队搜寻得紧，我们是否需要做好以防万一的计划？”　　“不需要。”云歌以最快速度否决了阿加塔的提议，勉强学一点池慕酒的耐心，所有逻辑推理从头教，说得非常细致：“阿伦戴尔的警队又不是吃白饭的，当然晓得暗处有人埋伏，而且他们晓得暗地里埋伏的两对人马，曾在废墟里互掐。他们更想做螳螂背后的黄雀，不会在这里打草惊蛇的，不管有没有找到线索，都会悄无声息地撤出去。”　　“放心好了，暂时没有危险。”　　“我再跟你确认一遍，能不能终止刺杀任务？”　　阿加塔搂住怀里的小狼紧了紧，云歌的问话想是不能回避的。她索性自作主张，代行动小组回复云歌。“不能。这次任务，单是前期准备就牺牲了很多人。能到走到这里的，没有人不是放下尊严来与世界对抗的。”　　“沐橙跟那丫头片子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他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子，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　　“我知道了。”云歌截断了阿加塔满纸荒唐的伤感，却没有终止圣火联盟的刺杀任务。　　皮皮手腕上的无菌泡脱落下来，医疗机器人也收工完毕，通过磁悬浮感应归位。给她治疗骨伤的手术已经终结，麻药的功效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地面仓库里，第二次搜寻任务结束后，警官们整队集合准备离开这座废墟——听警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就能判定。　　云歌设定医疗程序，抽取了一支用量适中的苏醒剂。给皮皮注射之前，他让阿加塔转告沐橙：“玛雅星的所有事务，由我和池慕酒将军处理。如果还想继续你们的刺杀任务，请立即组织队伍撤离玛雅星。这里的格局太过复杂，不是你们这几十号人马的小分队就可以应付的。”　　“武器和医疗物资，我都会给你们相应的支援。需要什么，让沐橙列清单给我。”　　“飞鼠队的机甲，鹿小姐会指导工程队尽全力修复，两架天使獠牙都送给你们。”　　“另外，喆贝贝和芒果果在阿伦戴尔采集的情报非常有用。这俩丫头机灵，将来需要处理什么事情，让俩丫头出马，比大人行动起来更隐蔽。所以，她俩我得带走！”　　干闺女儿不喊爸爸，先把人带走。　　羽弗将军，不待这么坑蒙拐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