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什么？”皮皮恼得，语言系统都快混乱了。就这么句毫无目的的嗔怒，砸在尔撒·依玛比城墙道拐还厚的脸皮上，等同于隔靴搔痒。　　“皮小鹿，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你，陶然感知到的地底的东西，我也感知到了。”尔撒·依玛唱戏变脸一般冷下脸来，极其严肃，话锋也是一百八十度的陡转，“它们在理想人航舰撤离的时候已经被人启动，什么时候会破土而出，我不知道。有人蓄意想要毁掉这颗居住行星，或者完全奴役它。”　　“还剩多少时间，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你应该早点离开这里，想办法阻止悲剧发生；如果来不及，就撤回蓬莱……从长计议。”　　“那东西很可怕！至少在我的认知里，它不是什么善类。”　　眺望窗外热闹的机甲混战，尔撒·依玛眼底掠过一丝可笑的神情，他仿佛在看幼儿园小孩打架。　　“近地机甲主导的混战，可能只是它们渔翁得利的点心。别在这里呆着，蓬莱星系和整个域外世界都在等你回去。求你了！”　　皮皮浑身一个激灵，听得头皮发麻。“蓓儿知道吗？”　　“她很爱女儿，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带去她殉道的。”尔撒·依玛眺向窗外的眼神，似有几分惋惜。　　“在这里等我。解决掉那些生化武器，我再回来接你们爷俩。”回到计算前席地坐下，皮皮给“双子港设”实验室设定了一套的保护程序，避免它们被地底的东西入侵；或者被入侵时，她能得到警报，及时派人赶来救援。　　陶然和尔撒·依玛都说不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皮皮也没办法保证她设定的程序一定管用。　　“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个爆炸装置，或者手雷啥的？万一扛不住，我和女儿至少能死的干净利落一些。”尔撒·依玛眼眉一弯，又笑眯了起来。　　明知道她和陶然只有枪械傍身，他还风轻云淡地要求爆炸装置，或者手雷……　　皮皮回望尔撒·依玛一眼，没说话，敲键盘的手指却很真诚地答应了他。如果万劫不复，她一定为他保留最后的尊严。　　并非所有爆炸装置都要硝酸铵，电磁脉冲一样可以。这只是一间面积不足一百五十平米的实验室，层高十二米，空间密闭的条件下，毁掉实验室里的灌木和灌木上的嵌合体是不问题，不一定得炸掉钛金房子。　　简单组装一个引爆设备，皮皮关机拆装完计算机，起身将两个硬币大小的金属方块递给尔撒·依玛。“不到必要的时候，别做傻事。”　　接过引爆设备，尔撒·依玛埋头轻笑一声，不以为然。“能否在临别前，拜托你一件事情？”　　冰激凌小野狼理工脑，反应慢半拍，墙角苏醒的陶然都皱了眉头，她还直言问他：“什么事？能做到的，我都依言照办？”　　尔撒·依玛咬了咬下唇，抬眸看进皮皮眼眸深处，言语轻得像要化在耳边一样。“送我们父女一程！”　　皮皮心尖儿上一震，原地晃了几下。她膝盖窝脱力，险些跪了下去，被尔撒·依玛伸手接住。迎上他的眸光，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认真的。“我也留下……”　　“那你别送了，走吧。”尔撒·依玛玩笑似的要推开她，但没真推。　　“尔撒！”萝莉执政官何尝不曾见过生离死别。亲耳听到那样话，她仍然大脑空白，痴痴的眼神是在乞求他不要再说傻话，又像是没听懂。　　“我喜欢你！”尔撒·依玛半搂半抱地把人圈进怀里。他深情的凝视里，更多的是不舍。“我有两样东西不会交给别人，一是斯芬克斯双子港，二是性命。唯一有资格从我手里拿走这两样东西的，只有你。我也希望是你！”　　“我不要！”皮皮几近绝望的嘶喊有些癫狂，尔撒·依玛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我知道我的请求很自私。”是受不了她碎人心肝儿的嘶喊，还是不想再被她拒绝？尔撒·依玛在不征得她默许的情况下，埋头吻住了她的双唇。那个吻很深，没给皮皮任何喘息的机会，她也别想在这个时候骂人。　　他喜欢皮皮，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他没必要掩饰，但也从未如此越礼。他是海盗，但他不是流氓，何况那个人是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的。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皮皮睫毛上，沿着耳畔的发际线滚落下来，没入衣领，浸得冰凉的一片。他虚无缥缈的声音，很轻的，只在她唇边喃呢，“斯芬克斯已经没有继承人了，你不要，双子港可能万劫不复。”　　“我爱你！”　　“我回不去了，我不想成为改造人……我也爱我女儿，我不能让她一个在地狱挣扎。作为父亲，我有责任陪她，送她出嫁……跟蓓儿签合同的时候，我问过工程师，他说她没有机会醒来，即便身体会一天天长大，也只是一具活体标本。”　　“我不能接受，没有哪个父亲可以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哼……”他嗤笑一声，笑里满是无奈。“都是我的报应！当初知道蓓儿是联邦来的，还不顾父亲反对，一意孤行地要跟在一起，十几年后还让她跑了。直到在阿瓦隆星遇见她，我才知道她走的时候已有身孕……当面做过DNA比对，是我亲生女儿。”　　“在双子港宴席上挨你一枪，我几乎就能确定，你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你不是蓓儿，我把双子港给你，你也不会爱我，也不是甜言蜜语哄得来的。哈哈……”他痴痴地笑了起来，有点傻。“可是我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不远万里进驻蓬莱星系，是双子港最好的、不可避免的归属，也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不指望你有一天心回意转，说愿意嫁给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想得到所谓的回报，只要你喜欢。”　　“我恨过羽弗云歌，我也感激他！有他在，我才不至于担心你。”　　砰！哗……　　有近地机甲撞上窗户，防弹玻璃碎得一地。　　没有防弹玻璃隔音，窗外的枪炮声、撞击声听起来更加激烈，窗里的人仿佛置身其中，极其震撼。　　借此机会，皮皮厉声喝断尔撒·依玛：“不要说了！你答应过在这里等我回来……”　　尔撒·依玛痞痞一笑，松开皮皮，脸也撇去了一边。“你就那么想看我笑话，让我后半辈子都要违背意愿，活成自己最鄙视的样子？还有我女儿，我要眼睁睁看她长成一具漂亮活体标本？”　　那句“活着有什么不好？”皮皮居然没能质问出口，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只愿意把性命交在你手上……”捧起皮皮的脸蛋，尔撒·依玛突然失语，没勇气再说那么决绝的话去伤她。可是不能，正如他对皮皮说的那样，他想违背自己的意愿苟活于世。“如果你不愿意，也不会在有第二个人接手。我不准！蓓儿也不可以，除非是我女儿。”　　含泪吻上尔撒·依玛，皮皮嗅到一点他体内植物的异香，很淡，很隐蔽。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尔撒·依玛了！　　接过尔撒手里的引爆装置，她心窝里的肉，一片一片地撕开，无论怎样的深吻，都不足以跟这个男人道别。　　——这一别之后，将永无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