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十六年,腊月三十 北陵府大雪 颜魁让黄薇儿哄着一岁半的长子前去休息,自己披了一副大氅,独立在将军府后院的回廊中,默默的看着鹅毛似的雪花飘落在地。 没过多久,安置儿子睡下的黄薇儿来到颜魁身后,看了一眼沉默的丈夫,伸手替颜魁紧了一下衣服,然后静静陪在他身边。 “天冷,回去吧,别吹了风。” 颜魁握住了黄薇儿有些微凉的一双柔荑,妻子不如他体壮,自是受不住这腊月冷风。 “不碍得。” 黄薇儿摇了摇头,嘴角轻笑,眼神却很坚韧,颜魁拗不过她,只得自己退让,拉着妻子从回廊走到内室。 早有将军府的仆人端来碳盆,颜魁拉着妻子在旁边坐下,炭火暖热,黄薇儿方才被寒风吹得有些帮白的脸色很快就红润起来。 颜魁递给黄薇儿一盏热茶,供其暖身,他自己却提着一壶陈年烧酒,有一口没一口的胡乱灌着。 自当初从清远来前线作战,因为北晋军营禁酒,颜魁就把自己爱喝酒的喜好给改了,除非必要场合,几乎不碰酒水,更遑论私底下独饮。 今日也是因为过年,颜魁想起了前世,有些触景伤情,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因为端王的事颇为思虑烦闷。 所以才想到借酒浇愁,舒缓放松一下自己的情绪。 ………… 黄薇儿不知道颜魁的内心想法,却明白丈夫的意思,于是她看到颜魁喝酒,也不出言劝阻,只吩咐人准备好温汤热水,等颜魁喝完酒洗漱醒神。 谁料,黄薇儿不打算说话,颜魁却没放过她,一向酒量甚好的平北将军,灌了大半坛酒也只是微醺。 他挥退旁边伺候的下人,半真半假的询问妻子:“你觉得为夫如今的身份地位如何?” 黄薇儿有些不解,但还是老实回道:“夫君年纪轻轻便为三品大将,手中数万雄兵,妾身虽不懂官场规制,但也知道夫君身居高位,身份显赫。” 看着懵懂的妻子,颜魁仰头大笑,却没有就此截止,反而继续问道。 “你说我们家是现在好呢?还是以前我在请原谅剿匪时好?” 黄薇儿俏脸出现了认真,她低着头细细思考的片刻,双目明亮的看着丈夫。 “当然是现在好,夫君有出息,妾身、婆母、元宝还有大伯、嫂子、小叔他们过得才舒心。” 颜魁眼中笑意越发浓厚,他对着黄薇儿又像是对着自己说道:“是啊,只有我位置爬的越高,其他人才会尊敬惧怕我,颜家的日子才会越来越舒服。 出人头地,本就是我之心愿,当初一穷二白时还敢舍命相搏,如今手里一把好牌,反倒扭扭捏捏不敢下注,真没出息。” ………… 随着此话一出,颜魁像是睁开了什么枷锁的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洒脱起来。 黄薇儿看到前后态度大变的丈夫,神情有些恍然,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又低下了头,等过了一会,她重新抬头时,仿佛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目光温柔的给颜魁倒酒。 颜魁看着好笑,把妻子揽进怀里,抱着温暖的身体,嘴巴凑到黄薇儿嘴边,轻轻道。 “和京城那位的联系不要断了,态度更为亲近点,另外替我问一下,就说出京的三爷身边缺不缺人手,我手下还有几个得力的兄弟,可以派给他替着跑跑腿。” 黄薇儿被丈夫抱进怀里,面颊有些微红,闻言只点了点头,声若蚊蝇道:“都听夫君的,妾身明天就去写。” 颜魁看着眉目羞怯的妻子,眼神微闪,也懒得喝酒了,双手横抱着黄薇儿,大步前往后院。 正所谓: 社前新燕子,帘幕效双飞。 已结同心约,蹁跹入翠帏。 解语花枝头欲并,美满琼浆持玉柄。 风光此会不胜春,也知不久裈儿褪。 ………… 次日 历阳十七年,正月初一 昨晚被折腾了大半夜的黄薇儿忍着疲惫,接受了儿子颜彦的拜年。 之后,徐玉、龚发、陈兴孝等部下来将军府给颜魁拜年,解开了心结的颜魁今日格外高兴,抱着自己的大胖儿子就那群部下们说笑去了。 而黄薇儿却还得忙活着给“笔友”端王妃写信。 因为颜魁想走夫人外交的路线,所以黄薇儿在丈夫的授意下,和端王妃互相来往书信,无独有偶,那边端王惦记颜魁这员大将,也在背后指使端王妃同黄薇儿书信传“情”。 大半年来,黄薇儿和端王妃互相的往来书信数量,估计最少有百十来封。 这等联系密切,在不通其中关窍的外人看来,二人仿佛闺中密友,但实际上,两根女人除了自己丈夫的公事,并没有什么建立多少值得一提的交情。 端王妃张氏,出身世家,谈吐眼界皆为不俗,而黄薇儿是豆腐西施,虽然天资聪颖,却也不是什么好学活泼的性子,两个人出身经历乃至性格天差地别,根本聊不到一路去。 故而,二人来往书信大半年,却少有什么体己话问候,看似亲密的笔触里,交代的都是颜魁和端王的事。 颜魁的夫人外交计划,不知不觉的就变了味道,如今竟成了他和端王掩人耳目传递消息的渠道。 ………… 黄薇儿写好了信,同颜魁看了,见里面没什么问题,便差人秘密送去京城端王府。 正月初一中午,信使从肖关出发,快马加鞭之下,初六傍晚才到了京城。 端王府 自从端王离开,就一直神情郁郁的端王妃,看到王府心腹送来的的黄薇儿密信,整个年节都没和缓的脸色竟然抑制不住的露出了欢喜。 “雪中送炭,王爷果然没看村这颜元汉!” 端王妃高兴了一阵,想到身在庆南的端王,连忙让人取来笔墨纸砚,亲自把黄薇儿的书信重新抄了一份,叫来王府信得过的得力管事,让他亲手把此信交到端王手里。 “记住,信在人在,信亡人亡,除了王爷本人,这封信绝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端王妃郑重的交代管事。 见王妃说的严重,管事脸色越发坚定,他把书信藏在身上,带着十几骑离开京城。 等一行人出了京畿后,管事把手下分成五拨,从不同道路赶奔庆南,途中,为防止有人跟踪,管事又绕了些道。 庆南距离京城虽然比肖关近些,但管事这般做法,还是多耽误了几日时间,等端王接到端王妃送来的密信时,早以出了正月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