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申时,天色突然昏沉下来,犹如一只猛兽被罩进了麻布袋子,厚重的云层急剧翻涌、滚动,终于撕裂了一道口子,破天而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伴着一声声愤怒的嘶吼,那滂沱大雨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轰隆隆……” 锦延的眼皮又是猛的一跳,连忙唤人又点了几盏烛火,似乎多一分明亮心里就会更安稳一些。 这两日,应启格外的忙碌,常常是到深夜才疲惫而归,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有大的事情发生了。只可惜,唯一敢对她说真话的阿辛不能随意的进出小院,而那个递纸条的宫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里,锦延心中就气鼓鼓的,应启在瞒她这点上一直是做的滴水不漏。 于是,当应启刚跨进门时就收到了一前一后飞来的两只绣花鞋。 灯火璀璨的室内,他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纤弱又倔强的背影,这是怎么了?生气了?才几天就装不下去原形毕露了?不过……这气鼓鼓的样子倒是莫名让人愉悦了三分。 应启也不出声,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反正论耐性他是绝对不会输的。 沙漏点点流逝,那个倔强的后背开始有了微微的动静。锦延等了半天也没任何的回应,心中不禁直犯嘀咕,试探着转头瞧了一眼…… 为什么没有第三只鞋子,能让她狠狠的砸到那笑的张狂无比的脸上! “哼!”锦延气冲冲的走了过去,“这么早回来干嘛!” 应启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掐指一算,今日是你生气的日子,所以早早回来等着挨骂……” 多么诚恳的一双眼睛啊,锦延却想一个小巴掌呼过去,我让你装!不过,她一会儿还有求于人,只能在心中默念着:忍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看着锦延憋的小脸通红却不能发作的样子,应启揽了人在怀里轻轻的哄着:“好了,有什么不痛快的直接说,气坏了身子我是会心疼的。” “那你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锦延直接问了出来。 抱着锦延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又松了下来,应启轻笑,“你想知道,我就告你。” 这么干脆,倒是出乎锦延的预料,她急切抬头,那水眸中带着满满的希冀。 应启并没有立刻回答,如今外面雨疾风骤,实在是很不安全,鉴于以往的经验教训,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他抱着锦延回到了内室,将她放在软榻上,圈在自己的怀里,才开始放心的讨价还价。 “我告诉你是可以的,不过……我要一些报酬。不多,一枚小玉片就够了!” 应启说的随意,锦延却不乐意了,“你这两日从我这里坑蒙拐骗了几枚了?脸皮还真是厚!” 说起这个,应启心里就乐开了花,若是这次讨要成功,他就有八枚了!至于用什么手段得来的,实在是非常不重要的事情。 “看来,你并不是很想知道啊。算了,我也不是非得要,来日方长,迟早是我的!” 应启可以无所谓,锦延却 是等不了,只能不情不愿的摘了一枚玉片递了过去,“快说!说的不好,还我两枚!” 乐滋滋的收了玉片,安安稳稳的放在怀里后,应启心中十分的满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被困在兴城了。” “昌平侯造反了。” “你的十万大军加上五国盟军把我们包围了。” “我就快死了。” 短短的几句话,每一句都裹挟着巨大的震撼,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在锦延的心头蓦然一阵剧痛。她紧拽着那绣着祥云纹的白色衣襟,情不自禁惊呼出口:“应启!” 应启却愉悦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阿延你舍不得我。” “前三句都是真的,我的确是陷入了空前的危机,若是天不佑我,恐怕真的是死路一条。” “所以,阿延你明日就启程回诸城,眼下那里是南乾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回!”锦延断然拒绝。 应启轻抚着那倔强的眉眼,安抚道:“听话,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一定平安归来。我怎么舍得死呢?我还要回去跟你过一辈子呢。” 应启说的轻松,锦延心里却不能这样想。 单单是面对诸国的围攻,他就没有一点胜算,更别说还有昌平侯作乱,这让她如何去相信那句“不会有事,一定平安归来? 更何况,解决问题的办法真的十分简单。 她拉起应启的手,十分委婉的说:“阿启,如今局势这样艰难,何不退一步?” 应启闻言望向锦延,发现那眸中装了十分的认真,就试探着问:“你想让我退?” “嗯!”锦延点头。 “呵呵……”应启轻笑,将拉着自己的小手握在掌心,“阿延,我说过的话你从未记在心上,如今我再说一遍,我绝不放手!” 锦延知道应启的固执和倔强,却没想到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要这样执拗,心中不禁也生了气,“应启,我也早就说了,我想回去!北洛才是我的家国!” “你退一步,皆大欢喜。盟军一撤,昌平侯根本就不足为惧,你还是南皇,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了这样的话,应启的面上仍是淡淡而笑,他执起那娇柔的小手轻轻一吻,“你这话倒是与他们劝我的如出一辙,我都有些怀疑你们是商量好的。” “实话告诉你,他们给了我三天的期限送你回去,我拒绝了。” “而你......” 应启翻身将锦延压在身下,目光幽暗,微澜不起,“你觉得他一定能赢?觉得他一定能把你带走?” “我!事实......” 一个轻吻堵住了那想要辩驳的唇,应启接过那未完的话补充道:“事实是,不能......” 一点一点的轻吻,拂过脸庞、嘴角像是最温柔的春风,只是那幽暗的目光波澜渐起,隐现狰狞。 锦延越是挣扎想要躲开,应启的吻就越重,渐渐的就如外面的 疾风骤雨一般肆虐开来。唇齿激烈的纠缠中,应启的唇瓣被划伤,鲜血不断溢出,腥甜的味道蔓延,不仅没有阻止这疯狂的侵袭,反而刺激着最原始的施虐欲。 修长有力的手已经探入衣襟,同他的主人一样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试探都不同,带着誓不罢休的决心。 再次感受到锦延的惊恐,应启的手短暂停顿了下来,却在看到溢满泪水的双眸怒不可遏起来。 “不许想他!” 应启攥着那个下巴怒喝:“看我!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谁?看清楚跟你缠绵的人是谁!” 锦延眼中装满了惊恐和失措,“应启,你放了我,我不能,不能!” “呵......”应启冷笑,“你还真是偏心,我让你做到的事你从来就没做到过!为何到了别人这里,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还能将这件事情记得这样清晰?” “你不愿我碰你,无所不用其极。今日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刺激我!” “轰......”又一道惊雷伴着闪电划过天际,锦延面上的惊恐就多了三分,染血的红唇轻启,“应启,你弄疼我了......” 应启的瞳孔猛然一缩。 仿若一道闪电穿过记忆深处,疼?他的阿延最怕疼,他的阿延说疼...... 一瞬间泪水汹涌而出,应启突然就趴在锦延身上痛哭的不能自已。梦中曾经出现的那条幽冥长河,他与河畔那个痛彻心扉的白衣男子合二为一,他们最不能做的就是让阿延疼,他们舍不得,舍不得...... 又过了一日,雨势没有丝毫的减弱,仍是呼啦啦一刻不停的往下倒。倒在小院的屋顶、坚挺的城墙、黑压压的铠甲上,更多的是倒进一条滚滚而逝的大江。 蓝黑色的江水狠狠拍打着堤岸,像是要极力逃脱束缚的怪兽,张牙舞爪汹涌澎湃。 也澎湃着应启的心。 昌平侯妄想利用北洛盟军篡取皇位,殊不知没有了他,下一刻覆灭的便是整个南乾。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此危急关头,竟然还想着与虎谋皮,简直是愚蠢至极! 别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放锦延回去,就算是放也不会选在这样的时候。战场上打不赢,说什么都是枉然!既然放与不放,他的结果都只有一个,还不如放手一搏。 当初将应颜放到诸城,只是想给他一世富贵安稳,没想到却成了最后的救赎。 如今父皇母后该是已经平安到达诸城,待将锦延也送过去,他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至于应离...... 应启的眸色暗了暗,都说皇家没有亲情手足可言,竟然是真的吗?应离,你既然敢走出这一步,休怪大哥无情无义...... 大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拍打在应启的面庞,他的心头默念:北洛、南燕、南越、襄城,我用大半个南乾给你们陪葬,也是仁至义尽! 天下既然乱了,那就乱的更彻底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