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在朱漆廊间拐角处踱来踱去,不时的张望西厢房,这里是太子府上等下人房,她没有办法,只能来找秋瑁姑姑碰碰运气,她是太子殿下身边人,若是能在殿下面前说上两句就最好不过了。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秋瑁从西厢房走出来,不由一喜,步伐急促的走上前,双手交叠于侧腰屈膝道:“秋瑁姑姑安好。” 秋瑁见灵月神色焦急,停下脚步,略显意外问道:“灵月?你不是在菡水阁,怎么来这里?”她头上的发髻十分干净,几乎看不到一丝碎发,阴沉沉天气映得她面色微黄。 “秋瑁姑姑,奴婢求求您,快去救救姑娘。”灵月着急道。 “菡水阁出什么事了。” “银美人一大早便带人去菡水阁,要将姑娘赶出太子府,奴婢人微言轻,姑姑心慈仁善,还求您救救她。” 银睿雪性子一向乖张狂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若是让她坏了殿下的计划…不行,此事还需禀告殿下。 “莫急,你先回去,我这便去禀报殿下。”秋瑁不露痕迹掩饰下心事,回道。 “多谢秋瑁姑姑。”灵月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秋瑁姑姑出手,想来姑娘今日可免遭欺辱,忙道了句谢,便匆匆转身回菡水阁。 …… 须臾,秋瑁垂首端着热茶走进毓庆殿,正殿檀木案上放着一盆清雅的菊花,镂空小轩窗前,白承瑾姿态闲适的翻阅简书,身上的锦袍是上好的冰蓝丝绸,精细华贵,银冠下墨染的发披散在肩膀上,浮动着柔亮的光泽。 秋瑁不紧不慢的绕过四畀龙纹铜鼎熏香炉,上前恭敬的屈膝施礼道:“殿下,这是今春新贡的雨前龙井。”边说,边将温度恰好的雨前龙井放在四方桌子上。 “嗯。”白承瑾垂敛着睫毛,举止优雅的翻了一面扉页,淡淡回了句,他的手十分干净,翠玉扳指透着剔透的绿光。 “殿下,菡水阁…那日所救的姑娘,出事了…”秋瑁不确定的语气含了几分试探的问道。 闻言,白承瑾手微顿了顿,低沉的语态淡淡略显冷漠道:“何事。” “说是银美人带着人大闹菡水阁,比刻要将那姑娘赶出太子府…” 白承瑾仿佛并未听到,依旧低垂着眼敛翻阅扉页,让人看不出情绪。 小片刻未见回音,秋瑁心下微慌,虽说伺候殿下多年,却还是难以琢磨殿下的半分心思,若说能稍稍揣测殿下心思的只有霖王殿下和夏统领,可今日夏统领被派出去执行公务,菡水阁的事又迫在眉睫,这可如何是好!秋瑁收回复杂的思绪,不敢多言,只能先施身轻轻退出毓庆殿,再想法子。 …… 此时菡水阁一片喧闹。 众人难听的谴责声不绝于耳。 缪素已经被烧得迷糊,她半阖着眼眸,轻颤的睫毛遮住那双美丽的眼睛,看不到眼神,袖口被人粗鲁的拉起,牢牢摁在木墩上,雪白的藕臂上圆点守宫砂,格外醒目。 腐朽的墩面与她洁白的皓腕形成强烈的反差,刺激着人们的视觉,每一条深浅不一的刀痕似乎都在记录着曾经的“罪恶”。 见此,人群中议论纷纷,竟有几分同情的望向缪素。 银睿雪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缪素,银色镂空护甲微翘,似乎刻意彰显她得宠的地位,她黛眉一拢,捏着精致的娟帕轻掩朱唇,眼中皆是得意嘲弄,略显嫌恶道:“妹妹,宫规森严,休怪姐姐狠心。” 缪素无力的睁开双眼,耳朵嗡嗡响,她感到体内似乎有虫子在蠕动,噬咬,剧烈的疼痛与灼热感在撕扯她的理智。 她有种预感,这绝不是风寒那么简单。 阴沉沉的天气,响起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 灵月眼眶微红从院门前处跑过来,正要冲过去,被银睿雪手下的奴才一把抓住,她想挣脱束缚,奈何力气太小,待目光落在缪素的守宫砂上时,神色骤变,震惊不已。 灵月自然是震惊,对女子而言守宫砂极为宝贵,除了自己的夫君,绝不能被其他男人看见,它是女子冰清玉洁的印证,更是贞洁的代表,一旦被其他男人看到守宫砂,那么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清誉便会被摧毁,如此这般,会比杀了她更痛苦,在赵国有些女子为了在死前得到贞节烈女牌坊,一生薄纱遮面,未见男子,只为荣耀三代子孙。 更何况剁掉双手,会被视为最低等的罪人,连下等贱民都不如,永远都会被人唾弃践踏! 主子她… “还敢回来,待会儿少不了你。”银睿雪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冷笑道。 玄青衣侍卫看了看银睿雪的脸色,随后拔出明晃晃的尖刀,挥臂砍向她的手腕,就在距离手腕毫厘之间时,一抹冰蓝色身影极速掠过,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锋利的刀刃便被一只微凉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半分动弹不得!修长的手指上,翠玉的扳指象征着那至高无上的权贵。 鲜红的血液顺着掌缝滑落,滴在缪素的眼角处,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阖开双眼,一张颠倒众生的倾世之容映入眼帘,他极美的丹凤眼似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幽静而神秘,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剔透,弥香。 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下一秒,她身子失重,细软的腰肢被一股力量收紧,落入温热结实的胸膛,一股淡淡好闻的香气萦绕鼻尖,渐渐侵入心肺… “铿锵”白承瑾挥袖将长刀狠狠插入青石地面上,骤然散发出逼人的肃杀之气。 几名玄青衣侍卫身形剧烈的一颤,跪在地上惊恐道:“殿,殿下。” 众人呆愣了一瞬,待缓过来神后,皆跪在地上,齐声高喊道: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银睿雪随着众人俯身跪在地上,她抬起头,那双勾人的媚眼藏不住惊诧,她看着白承瑾怀中的绝美女人,一种愤怒嫉恨从心口蔓延,顿时眼底狠光乍现,从来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令他为其倾心侧目,他更不会为任何人侧目,银睿雪虽然知晓,但心底对他的渴望,还是让她产生了一丝期盼,她曾想过,也许…她会不会成为那个唯一的例外?但今日,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失态!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怒意。 白承瑾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银睿雪略带冰冷,那样寒冰般的眼神,让她身子猛地颤了颤,心头一阵剧烈的抽痛,他可知,她本是丞相府嫡长女,位份尊贵,无数女子羡慕的地位,为了他,她放弃这无比尊贵的身份,只愿成为他的妾室,纵然他还未碰过她,但她能感受到,他对她与府上其他美妾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白承瑾收回目光,眼角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名侍卫,磁性的声音带着不容忤逆的威压。 “退下。” “是,是。” 几名玄青衣侍卫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快步走出菡水阁。 缪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如雪莲花清香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去,身体的疼痛再次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好似一个个细胞分裂,拉扯,被撕咬,被焚烧…她已经撑不下去了,沉沉的阖上眼睛昏迷过去。 ……… 翌日 金纱帷幔,暖玉生烟。 一缕阳光透过镂空格子窗照进房内。 缪素从紫檀阔床上悠悠醒来,她手撑着床榻,缓缓坐起来,浓密如瀑布般长发散落胸前,衬得她精致的鹅蛋脸更加小巧,如凝脂般玉肤泛着红润光泽,惺忪的睡眼氤氲着一层水气,迷离烟瀚。 她扫视四周,房内华贵的博古架,低垂的纱幔,古香古色,透着一派奢华典雅之气。 这是哪里? 她低下头,身上盖在冰蓝色的锦被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干净,淡雅的雪莲花清香,衣裙被褪去,只留月牙白中衣,头还是很重,她揉了揉太阳穴,那种特殊的疼痛已经消失,昨日…他又救了她一次… 缪素伸手掀开锦被,穿上绣鞋,从床榻上走到架上拿出干净的珍珠湖衣裙,穿戴整齐后,轻移莲步走到寝殿门前,抬眼便看到,白承瑾站在书案前,微微俯身的捏笔绘画,案上宣纸被徐风,吹起又吹落。 他神情专注,完美的侧颜如刀削斧砍,周身渡了一层柔纱般金光,俊美让人窒息。 丝丝缕缕的菊花清雅香味吸引了缪素,正殿檀木案几上一盘菊花开的正旺,她缓缓靠近菊花正打算一番细细欣赏,耳畔传来一道温润磁性动听的声音。 “你喜欢菊花?” “是,每年菊花都是百花中最后凋落的一种,历尽风霜,许多温室里的花朵都早早凋谢,却唯有菊花,可以迎风傲霜,守候最后的绚烂,民女很喜欢它独有的风骨。” 缪素浅笑侧身回道,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白承瑾笔下描绘的菊花。 她心头被深深震撼,寥寥数笔便把菊花的形,色,韵,勾勒的栩栩如生,在他的笔下,菊花以迎风傲霜之姿,傲然绽放,高洁的风骨,素雅的坚贞,尽显无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一笔都可以感受到自然给予生命的启迪。 她不由自主的走到书案旁想要仔细端详,一如上次那绝妙的琴声,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心驰神往,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白承瑾极美的凤眸闪着淡雅如雾的星光,移目看向缪素,抬笔招呼她。 “你来为它提字。” 缪素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正合她意,她走过去接住宣笔,正准备下笔,腕间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由手指微松,缪素心头一紧,如果掉落在纸上,精美的画卷便被她毁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提笔的手腕,他的手很暖,很宽,带着一种安全感能给予她无声的力量,她心跳加速如擂鼓,不由得呼吸放慢几许,她能感到他的心跳透过坚韧的胸膛传来,独有的雪莲清香萦绕她的周身,让人心神荡漾。 一阵风吹起,青丝缠绕,不知是谁的发丝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如樱花般的薄情唇,缪素侧首看到他细腻无暇几乎没有毛孔的皮肤,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魅力,温润高雅中带着几分危险气息,仿佛一不小心便会掉入一张精心编织的情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本宫那么好看。” 缪素脸颊烫了一下,急急收回眼神,淡淡霞红浮上玉颊,那低头的温柔溢出潺潺春意,仿若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惹人怜爱。 白承瑾紧紧盯着缪素,眸光异常灼亮,一股异样暧昧的情愫味在二人之间荡漾,弥漫,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