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报复
皇帝都这样开口,沈琛哪里有不顺坡下驴的理由?登时就走絮絮叨叨表了一阵忠心,直到把他自己都说的颇为厌烦,这位沈家的掌权人、家主,才十分真情实意的擦了擦眼泪,躬身告退道:“臣告退,还请陛下宽心,此事必不负陛下所望。” 天子强行忍下自己的不耐烦,挥挥手就把沈琛打发,还不忘记让人从国库里头挑出几件最不值钱的东西赏赐出去,免得沈琛心有疑虑,而沈琛本来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迎合圣心,自然又是好一阵歌功颂德感谢君恩,听得天子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连忙把沈琛应付出去,人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沈琛受赏赐,自然是喜气洋洋,志得意满的回沈家,半点也看不出来身为父亲,丧女的悲痛。 “阿郎,今日可还顺利?陛下同您说什么了?想来应当没有责罚吧…” 刚回沈家,沈琛还没来得及歇息,周芸就上前替他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双眼里满是似水柔情,伺候的个沈琛通体舒泰不说,连心情也好上不少,周芸看他这副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由得稍稍垂眼,寻思着自己想要做的事,伺候的越发殷勤,而沈琛自觉今日受到天恩,也少见的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乐呵呵道:“责罚倒也算不上,只是天子仍旧是挂心藏珠那丫头,要咱们给她个公道,这事儿也简单的很,你那个亲戚,横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件事本来也跟他有关,不如把他推出去做个替罪羊,你再弄个大义灭亲的阵势,到时候倘若讨得圣上欢心,给你个诰命,如何不美?” 沈琛这样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半点都不把周芸那个不成器的外甥放在眼里,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就这样被他拿来估价,周芸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枕边人心狠手辣,但听沈琛这样言语,还是免不了心头一惊,小意伺候沈琛,试着开口:“难不成没有别的法子?那好歹也是妾身的亲人,妾身远嫁,实在也是……” “糊涂!什么亲人,这件事你知我知,倘若不把他推出去,把谁推出去?你还是我?亦或者展贝?你舍得?四殿下又是何等人物,你怎么敢这样想!” 却不曾想,周芸只不过是试着问话,就惹来沈琛雷霆之怒,噼里啪啦的把周芸好一阵臭骂,他自己也气的胸膛起伏,像是给气的不轻,但言语流露出的真相,却令人为之心惊,沈馥如何遇害,被谁所害,他一清二楚,却至今按捺不说,而周芸见他动怒,也不敢胡乱撒娇,她深知如今今非昔比,倘若惹得沈琛不痛快,她这个正妻也不过是落地凤凰不如鸡罢了。 “阿郎息怒,妾、妾也只是这样问问,万万不敢对四皇子殿下有什么念头,至于展贝,我更是不舍得,那毕竟是阿郎的骨肉,但如今藏珠出事,咱们同皇室的姻亲,可怎么办才好…” 周芸不敢怠慢,沈琛一翻脸,她登时就跪在地上低头回话,原先在扬州,她也是做惯迎合的勾当,只是她跪的急,膝盖狠狠跟青石地面磕碰,钻心的疼,她却不敢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低头跪着,而沈琛看她这样做低伏小,才冷哼一声,算是没再发怒:“你急什么,咱们沈家这不是还有四殿下?你这就去,弄点吃食让你那个亲戚吃下去,等他死了,咱们就说他畏罪自杀,这样处理干净点,别连累到沈家,听清楚了?” 他这样发话,周芸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跑去厨房里头吩咐那些人折腾,而沈琛却不晓得,他跟周芸说的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落在正院里头一个小丫鬟耳朵里,那小丫鬟听过两人交谈,竟是颇为嫌恶,毫不客气的在地上呸的一声啐口唾沫,而后竟也不晓得钻进沈家哪出犄角旮旯里头,再也没看见人。 当晚,周芸那位远道而来的亲戚,成功的吃下那份沈家为他准备的断头饭,了无声息。 “启禀陛下,藏珠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原是臣正妻周氏,有位前来打秋风的亲戚,他看藏珠美貌,欲要强求,您也晓得,藏珠生性刚烈,同他争执时便不慎打翻烛台,因而引起大火,此事臣亦有罪,未能分辨,引狼入室方有藏珠之灾,还请陛下责罚!” 次日一大早,本该是休沐的日子,沈琛却早早的换上朝服,将周芸同那“死的不能再死”的可怜小子一同带进宫中,天子还没说什么,沈琛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泪俱下,哭诉起自己的不是来,看样子竟是为自己家的闺女担心到极点,天子却不言语,只是稍稍扯动唇角,静静的看着沈琛表演,等到沈琛总算哭诉完毕以后,这位天子才稍稍抬手,冷笑道:“如你所言,藏珠已经身亡,是也不是?还有那混账东西的尸身,朕听说,你把他同周氏一道带来,又为的是什么?”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沈琛虽然这些年官位没有长进,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长进不少,天子此刻的语气尚算平和,沈琛却极为敏锐的捕捉到里头淡淡的质疑与愤怒,他不由得有些萌生退意,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退也是死,继续蒙骗这位九五至尊也是死,不如博一把! “陛下圣明,臣实在担心陛下余怒未消,今日才将那混账小子带来,好让陛下发落,至于周氏,她素日在府中,同藏珠情同亲生母女,如今得知是自己娘家人做下此等恶事,故而想要亲自向陛下请罪,还请陛下念她一片赤诚,饶她一命。” “父亲胡说什么呢,那周家郎君又没死,我也未曾丧身火海,父亲连我尸身都未曾看见,就这样笃定我身殒,想来在父亲心中,藏珠是颇为娇贵的女子,因而才会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我不怪父亲,但那周氏,分明是同谋,父亲为何不知此事?” 正在沈琛表面上战战兢兢,实际上连自己以后如何平步青云都想得清清楚楚的时候,沈馥的声音却温温柔柔的从他头顶传开,把个沈琛吓得颈后汗毛骤然炸起,他抬头去看,只觉坠入寒冰,浑身发冷的厉害,脸上的僵硬感觉无比清晰,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被这个丫头听见,身为沈馥生父的沈琛,还是被吓出一身白毛汗,哆哆嗦嗦开口道:“为父、为父以为你已命丧火海,至于那位周家郎君,怎么会没事…” 他实在是怕的厉害,毕竟是他自己让周芸下的手,而如今眼前女郎却这样笃定那周家人没死,让他怎能不怕,登时心思百转千回,就开始担心起沈馥已经知道火场那件事背后有他插手起来,不由得满心担忧,眉头也皱的死紧,而沈馥只是有些隐约嘲讽的看着自己的生父,转身又向天子行礼,崭新的裙摆如同蝴蝶般在沈琛眼前拂动,她缓缓开口:“陛下,臣女相信父亲他必定担心臣女,只是周家那位儿郎同臣女母亲有些关系,先前藏珠院里头为添置丫鬟婆子,曾将牙行的人叫来,她同臣女说…” 讲到这里,沈馥好似十分为难般,眉头稍稍皱起,去看沈琛。沈琛心下暗道不妙,有心阻止沈馥却来不及,圣上面前,他如何有那个胆子妄动,因而也就只能听着沈馥开口,却差点没把自己气死,但听他这位亲生女儿缓缓开口道:“那位婆子说,母亲她年轻时候不懂事,同自己姐夫有些事儿,后来被姐姐赶出家门,才做的扬州瘦马,不巧,那位据说已经死透的周家郎君,正是当年、周氏的故人生下的孩子,说起来就算周氏为了他不顾展贝死活,我也不意外,毕竟……” 她低声轻笑,视线跟沈琛相接,沈琛只觉得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对他的嘲讽,不由得拳头紧攥,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攥紧,又想到自己让周芸去处理的事,他更觉讽刺,只能低头,试图自欺欺人,但天子跟沈馥,可都没有那副好心性以及对他的仁慈,天子目光里的嘲笑更是毫不掩饰,沈琛有些羞愧难当,拱手开口就想自己去清理门户,沈馥却提前开口道:“不过母亲向来恭顺体贴,想来不会做什么对不起父亲的事情,不如咱们先去问个清楚,免得污蔑好人,更何况,母亲如今也为沈家再诞男婴,总归是我们沈家的功臣。” 沈琛心里的怒火明明翻滚不息灼烧肺腑,这时候却只能强行忍下,不仅忍下,他还得满脸带笑的应承着沈馥同天子,天子大笔一挥,就将两父女打发出去看个清楚,看看那周家郎君是否还活着,看看周芸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长长的宫道上,沈琛满心都是周芸的事,他生性多疑,更凉薄至极,原先待周芸有多好,如今疑心病就有多重,甚至就连当初收下周芸,在此刻的他看来,都觉得是周芸勾引,越发觉得周芸出身低贱,给他戴绿帽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因此脸色越发阴沉的难看,沈馥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般,仍旧不紧不慢:“父亲不要多想,母亲虽然出身不好,可毕竟也伺候您这么多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