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见招拆招
沈馥心知肚明,蔺殊这种人从来看中的都是价值,沈郁说白没什么可用得上的地方,当初沈家还在,好歹说是个侍郎家出来的女儿,如今背后娘家势力全无,蔺殊做出那种事,会跟沈郁说,才是正儿八经的有鬼,因此她也不急着问,只吃茶由着沈郁惶惶不安。 再说蔺赦,原本说好的去上朝,然而还没见着自己父皇的面,就有执礼太监说罢朝,他心里头隐约有些揣测,但今非昔比,他就算想什么,也不好去探问,因而从宫里头出来,他就打算去城西的糕点铺子给沈馥买些她爱的板栗马蹄糕回来,却不想给人拦住。 “九殿下,我家主人有事要同殿下说,不晓得殿下意下如何?”拉住蔺赦马匹的是个穿着青衣圆领袍,看着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蔺赦认得,这位是金吾卫大将军的得力家仆,往日里当兄弟般对待,想到那位大将军,蔺赦好看眉头稍稍皱紧。 等到日暮西山的时候,蔺赦才带着点酒气从外头回来,他正正好踩着落日余晖,看起来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沈馥早早的就从流云那里得信,此刻看他双颊烂红,眼似飞星却仍旧清明,心里头也晓得他没喝醉,只仍旧不放心:“陈将军请你去做什么?怎么喝到这么迟才回?” 她一面搀着蔺赦往屋里头走,一面打发下人去弄醒酒汤,好不容易才把人搀扶到铺着百花穿蝶洒金的洋红大罽上,蔺赦就一把搂着她腰,把人摁在怀里,热热的手掌不住摩挲着沈馥颈子,低声道:“松亭软玉,你们都出去,跟着芳主看好门,我有事同你们姑娘说。” 沈馥脖颈给他磨的温热滚烫,听得他又打发一干人等出门,就心知有大事,登时从他怀里出来,坐在榻上,笑吟吟低头去问,却刻意压低嗓音:“到底什么事?你这样小心。” 虽然软玉松亭并芳主三人并不是信不过,但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蔺赦看着在自己身边笑容恬淡的貌美小妻子,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他手肘支着身体方便自己侧身,又发觉姿势不便,索性坐起,将沈馥原本打理齐整的头发彻底揉乱。 “知我者——藏珠也,今日金吾卫大将军请我,说的是朝堂事,父皇如今的情况你也晓得,朝中大臣们除却那几家,都想着法子折腾起来。” “金吾卫是皇城护卫,他来寻你,想必是投诚,只不过如今父皇身子看着还好,今日楚王府那边又……” 沈馥温声细语将沈郁今日折腾出的事并她的揣测,都细细同蔺赦说出,蔺赦原先还没什么,到后头就死死拧紧眉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自家那个弟妹刚好就跟父皇不上朝同一天折腾出事。 他是聪明人,稍稍想过就知道其中关窍,脸上神色也有些冷淡起来:“这件事咱们倒是可以先吊着,只不过今日父皇没来上朝,估摸着是走了楚王府一趟,想要向咱们投诚的多半是看着先时风光,可日后……” 蔺赦眸中越发冰冷,自己的母亲只有自己一个,而父亲却还有别的儿子,谁更重要,昭然若揭。他冷笑道:“日后怕是要变天也未可知。” 京城,风雨欲来。 兜兜转转的,蔺殊禁足的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又到冬日,蔺赦早早上朝自不必提,宋衿巡抚职责好歹结束,今日正巧要回京,节气正值大雪,宋家派人下帖子请沈馥过府一叙。 “你如今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娶亲?” 宋衿在外头折腾这几个月,原本莹白如玉的肤色也变得有些黝黑起来,不过反而更添阳刚之气,宋夫人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里的念头,却也不愿意成天的让自家儿子惦记着有夫之妇,更何况两人本就是有缘无分,再蹉跎下去,还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事。 宋衿坐在檀木青松圈椅上,端着钧窑彩瓷茶盏浅浅吃口茶,等到毛尖香气在口中散开,他才垂着眼开口:“母亲既然知道儿子心中所想,何苦为难别家姑娘。” 宋夫人几乎给他这话气的仰倒,忍不住拿眼镜去剜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帕子是绞了又绞,实在是气闷的厉害,要不是眼前这个小兔崽子是自己亲儿子,她定然要动手的:“宋家就你这么个嫡亲血脉,你不娶亲,是要你爹断子绝孙?” “去积善堂抱一个就是了。” 哪怕宋夫人这样说出重话,宋衿仍旧不紧不慢吃着茶,将个宋夫人气得不行,又是好一阵苦口婆心劝说,奈何宋衿软硬不吃,到最后几乎要动手。 好在沈馥来的正是时候。 “藏珠,快、快过来让舅母看看。”宋夫人给宋衿气的心里烦闷,看着沈馥就先消去大半,她先前就在想,自己这个儿子生下来像个讨债鬼,还是女儿可爱,如今又看见自己当作亲闺女的孩子过来,自然是满眼欣喜。 沈馥不多说话,只温温顺顺向宋夫人同宋衿见过礼,才挑拣个离宋衿有些距离,又挨着宋夫人的位置坐下,亲亲热热同宋夫人说着话。宋衿面上神情不变,却偷偷掀起眼帘去打量沈馥。 他见沈馥今日一件兔毛镶边珍珠扣的缠枝莲大团花窄褙正红蜀锦厚小袄,结结实实梳着垂丝海棠髻,头上压着一支鎏金镶红宝丹凤衔珠大钗,又簪着几枚垂珠攒花的芙蓉小步摇,面颊丰腴红润,气色极好,心下又甜又苦:好歹宥民没亏待她! 对于宋衿的视线,两位久在后宅里头摸爬滚打的女子当然一清二楚,只是谁都知道不方便点破,因而仍旧拉着家常,有意把个宋衿晾在一边,沈馥同宋夫人小声说着话,不忘说些安王府的事。 “前些日子,楚王府里头那位刚出来,陛下就来王府走过一回,隔日就赏下一批宫女,我看着个个都颜色鲜亮,旨意说的是看府中下人不够,分发下来使唤,但那些人连个管事嬷嬷都没有带,又生的那样好,多半是有旁的意思,我又不好打发…” 沈馥说起这话,宋夫人半点不意外,宋肇往年里头也吃过这套。 这宋家也是被天子摁着头纳妾过的人家,再加上身为天子近臣的妻子,不说对那位天子脾性如何了解,却也能晓得八九分:“你也不急着打发她们,横竖是宫里头出来的人,要是没个好由头,只晾着,到时候寻个错处发卖出去就是。” 她说到这里,又攥紧沈馥的手,侧目去看宋衿,见他仍旧看似老神在在,实则只看沈馥的样子,发下狠心咬牙道:“舅母也有事求你,你烛照表哥如今年纪不小,是时候说亲,你帮着舅母相看相看,有没有哪家的好姑娘说来给他!” 宋衿原本还不怎么在意两个女子之间的谈话,直到自家娘亲说出这件事,他才骤然拔高声调,带着点阻止意味:“娘…!” “张嬷嬷,把衿哥儿带下去!”然而宋夫人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肠,非要将宋衿婚事说清不可,登时就打发自己的陪嫁嬷嬷将宋衿半请半赶的折腾出去,这位嬷嬷是带过宋衿的宋衿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听天由命。 沈馥视线在宋衿身上扫过,她也晓得这件事再拖下去,于她而言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也不至于有甚么问题,但宋衿不同,这种年纪还不娶亲,又是独子,到时候宋家族中必定是要拿这件事来说话的。 “这件事我应下,舅母这些日子也可好好相看,横竖还有我,再者烛照哥哥有功名在身,须得挑个好婚事。” 她晓得宋衿品行,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娶亲,到时候当真给他抬个妻子进来,横竖他都得接着,不说恩恩爱爱,至少能相敬如宾,不至于为难人家姑娘,因而又跟宋夫人细细说定,起身就要走。 然而等到她要走的时候,却正正巧下起鹅毛大雪,今日出门,偏偏又没让软玉她们带伞,只得又派人去寻蔺赦,而沈馥只能够再在宋家多留,宋衿便借着机会同她在廊下说话。 “藏珠,你难不成真要如此?”宋衿口中发苦,同沈馥立在廊下看在廊外纷纷扬扬鹅毛大雪,轻声问询。 沈馥拢着紫鼠皮做的兜包好的鎏金镂空牡丹小手炉,心思百转千回,她是晓得宋衿怕是有一天会因为自己折腾出死劫只,是说到底,她没有法子化解,今日宋夫人说的话只不过正好给她提个醒:倘若有了妻儿,以烛照哥哥的品行,必定会有所牵挂。 想到这里,沈馥吐出口气,正是冬日,那口气登时就变成白雾袅袅升腾:“烛照哥哥,我希望你呱嗒绵绵,不要做让舅舅舅母伤心的事。” 宋衿口中苦涩更甚,他原本想着,就算自己不能迎娶藏珠,至少能够护着她些许,但是这么多日子以来,不说护着,就是帮扶都没能做到,好不容易卸下肩头担子,如今又折腾出这种事,难不成他想要帮帮自己心上人,就这样为难不成? 因而,宋衿下意识的又要开口拒绝,但是自己母亲被气到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将他言语堵塞。 偏偏这个时候,蔺赦已经抵达宋家,宋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馥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