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手一转药丸就掷入她的口中,“到时你会知道的,放心好了,不是好人,当然跟我作对的都不是好人。” 他好心情的靠在门上,将瓷瓶塞到胸口,“在那之前你得保证别死了,我可不像浪费这颗丹药。” 给人下毒要想全身而退,是难上加难,十有八九就没命了,命跟九璇养颜露比起来,前者更重要,况且有父亲在她也不一定会留疤。 周欢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别过脑袋不去看他。 养父却不想太多,不留疤又能好得快就是赚了,别的以后再打算。 处理好伤口,他从抽屉里翻出人参,宝贝的摸了摸。 这千年人参是他意外所得,平日都拿在身上,不舍得卖也不舍得用,但一想到周欢的伤势,便将它拿到厨房里煲汤喝。 “这是人参吧?”周欢从浓白的汤汁里掏出一根碎末,即便被剁碎了还是能瞧出原来的样貌。 养父避开她的目光,一派轻松得说道:“是,你也知道我在医馆教书,每日跟药打交道,这些东西很多的,拿来给你补补身子,楼主不会说什么的。” 千年人参不管在哪个医馆都珍贵的紧,区区一个同仁堂怎会说有就有的? 周欢装作不知默默吃着面前的饭菜,味道偏咸,不用想就知道是养父做的,明明没有厨艺却总爱卖弄。 “我来之前吃了些,剩下的留着给小武补补吧。”周欢用能动的手拿起一个陶碗,帮他整理桌子。 养父一手夺过去,“你现在是千金小姐,哪儿能做此等粗活,这里没你的事,你早些回去休养吧。” 周欢心知他是个老古板,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同小二一并回到了后院。 银月仍旧坐在亭中,不过他面前摆了一副棋盘,狐裘大衣领口的流苏围在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打了个如意结,怎么瞧都有些滑稽。 小二察觉到她的视线,适时开口:“楼主平日最爱在此处赏花下棋。” “他倒是好兴致。”周欢勾唇浅笑,步步如莲的走入亭中。 青葱双指夹着一枚黑棋欲落,看到来人后卷曲的睫羽微颤,“看你脸色红润,看来是丹药发挥了功效。” 桃花开的正艳,清风吹过惊落一地花瓣,不少粉红色的花瓣打着旋飞向各处,有调皮的裹着雪水贴在了周欢额上,说是花中仙子也不为过。 “这次让你下血本了。”周欢不自在的坐在斜对面。 她平生最讨厌欠别人,因为欠了你就得还,要还就会产生挂念。 养父母的恩情亦如此,银月亦是。 银月冷寂的冰眸微动,好看的手指夹起一枚白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动听如泉水的嗓音贯彻双耳,却说着登徒子的话,“一般姑娘家害羞都是喜欢,你不会是因为我一次次救你于水火,就动心了?不过可惜,我对你没兴趣。” “你想什么呢?救我?你哪次救我不是朝我身上捞银两,人家侠士可不像你这样。”周欢脸色爆红,羞得恨不得甩袖走人。 天杀的,她为何要过来找罪受? 银月拂袖起身,桌上的棋盘像变戏法似的到了小二手上,“那你目光躲闪作甚?” 他时冷时热的,就连在身边侍奉多年的随从都捉摸不透。 “我只想说不管你让我杀谁也好,桃花令那天,若我没能全身而退,是我蠢的缘故,不用愧疚,也不需要派人来救我。” 周欢暗暗抓紧扳指,上面的纹络割得她手疼。 被吹起的桃花旋转成旋涡将他三千发丝卷起,妖艳的面具上那双眼睛清冷无情,“你还真叫我省心。” 像是叹息,轻地一阵风就能吹散。 周欢只觉身侧微凉,原先银月所在的位置早已没了人影。 “说话就好好说,说一半儿走了是什么意思?” 小二讪笑两声,将大理石制的棋盘轻轻放回桌上,“楼主性子高深莫测,周姑娘习惯就好。” 把她送到门口,小二又塞了些药给她,一直在门口站着,等人走远了才去他处招呼客人。 在二人瞧不见的地方,一道黑影如影随行的跟在周欢身后。 “没钱就别杵这儿打扰我做生意,去去去!” 一道浑厚的声音吸引了周欢的注意,一品楼前围满了人,一个浑身脏兮兮打着破洞的老人被膀大腰圆的老板踹了出去,一同丢出的还有一个瘦脱相的男童,脏脏的脸见人看不清面容,一对黑溜溜的眼珠跟小鹿似的,单纯天真。 “行行好,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快要饿死了。”老人不愿放弃,匍匐着爬到那人脚跟,抱紧了他的小腿。 老板厌恶地抬脚把他踹开,一脸反胃的拍着腿道:“我是做生意的,没钱不给吃的,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装可怜搏同情,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店内的小二拿着棍子跟驱狗一样的戳他们,男童估摸着见多了这种场面缩成一团,默默受着驱打。 周欢看不下去了,厉声喝道:“住手!” 脆生生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威严,愣是把人逼退了。 她将老人搀扶起来,转身冷冷地看向老板,“不是给钱就有吃的吗?我给。” 老板转着绿豆眼,讪笑道,“客观请。” 男童走进去时身子一软,被一双手扶稳了。 “没事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眼一张静雅如莲的俊秀面孔映入眼帘。 “国师。” 周欢愣了一下,拱手行了一礼。 “真巧又在此处遇到周小姐。”启风眠轻声一笑,“看二人风尘仆仆的,怕是饥寒交迫,我那桌刚巧把菜上完,一个人吃也是浪费,不如周小姐带他们一并上楼。” 他说话滴水不漏,照顾了所有人的情绪,但那双淡漠的好似天塌下来都在意料之中的眼眸,却是惹眼的很。 惹眼的,叫人讨厌。 想来没人喜欢与一个能把自己看穿的人做朋友。 周欢还没答话,他便先行带路。 干净修长的手要牵住男童的手,男童下意识地缩回去,“脏。” 湿漉漉的双眼害怕又希冀的看着周欢,让她心软了半分,“洗洗就干净了。” 她掏出帕子,跟前儿的小二激灵的端了杯清水给她。 男童眼前一亮,咧嘴笑道,“好。” 启风眠招来随从附在耳边说了几句,将热乎乎的羊肉汤推到二人中间,“这里的羊肉汤最为鲜美,你们尝尝。” “多谢国师大人,周小姐,老朽心知没有什么能报答你们的,今世……” 启风眠握住他的手,打住了他的话头,“慕辰大人不必谦逊,在我未出生前,你便名耀天下,按辈分理当叫您一声师叔才是。” 周欢柳眉微蹙,旋即松开了,他连自己重生都能一眼看穿,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慕辰叹了口气,摆手道,“当年是年少轻狂,不提也罢。” “不,当年若你不做还会有人做的,比如你当年的善举,救下了周小姐的养父一族,因果轮回,朱家的后代也救下了周小姐。”启风眠不动声色的扫视二人,亲自为他们把茶盏斟满。 周欢眉梢一跳,不明所以的看向二人,“什么意思?” 谁料慕辰比她反应更大,竟瞪圆了眼珠,“你说朱家还活着?” 启风眠淡雅一笑,容纳星辰的双眸更加深邃,“活着,当年皇上和慕辰大人都知道太妃中毒身亡与朱家无关,但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只能让朱家成为替罪羊,即便皇上有心保朱家,但那股势力担心事情有变就派人将朱家斩草除根,是慕辰大人你调动暗卫保住了朱家,却也被人参了一道,说你私藏重兵有谋逆之心,皇上大怒,废除了你国师一位,将你流放。” “过去的不提也罢。”慕辰以茶带酒,眉眼间竟有几分醉意。 周欢眼中划过锋芒,她原以为太妃一事自己无从下手,谁知一次善举竟能找到知情人,不过还没来得及欣喜,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这启风眠一番话下来,看似是与慕辰回忆,实则是讲给她听。 为什么? 周欢疑惑的看他,却对上那双通透的眸子。 也罢,他不说问了也没用。 周欢聪明的转移对象,诚恳的说道,“慕辰前辈不瞒你说,朱家后代是我的养父,他曾跟我透露过朱家是被人诬陷的,我想替他伸冤,能否将您知道的都告知我,即便逝者已逝,但我也想还朱老前辈一个清白,让他在九泉之下心安。” 慕辰脸色动容,叹息道,“打从削去国师一职,我便失去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却让我见到了人间丑态,细算下来唯有你这个女娃是纯粹的对我好,我不想害你,这件事不是你一个小小女娃能挽回的,聪明点儿就赶紧收手,不然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难怪。” 启风眠眉眼微动,掀开他的袖子,干树皮似地手腕上像被烫伤似的出现了一朵妖异的花。 他忙拉开自己的袖子,上面的花与慕辰一模一样,却是鲜艳的红色。 这花周欢听说过,名通天,几乎每位国师胳膊上都会有,据说是能天命神官。 慕辰遮丑似的急忙拉上,浑浊的眼珠出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