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帅左手七个大橙子，右手八个红苹果，肩擎胖橘，进了住院部电梯，直奔5楼。　　 505是单人间，房门开着，里面没人，床尾信息贴上的名字正是汪廷浩。　　 确认无误，唐帅放下水果，出门找护士打听消息。一个胖胖的满脸青春痘的小护士，热情地告诉他，505号房在楼下晒太阳。　　 唐帅胖橘坐电梯到一楼，出住院部大厅，四处张望，果见不远处有一妇人在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依稀是汪廷浩的母亲。　　 大一那年，唐帅见过她两次，印象中的她皮肤白皙饱满，知性大方，优雅得体，穿衣打扮也很见品味，浑身透露出十分独特的气质，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唐帅走过去。见那妇人双眼空空，静静坐着，面色苍白如纸，满脸的憔悴，额头添了皱纹，耳边头发凌乱，显然没有认真打理。　　 唐帅确认了两眼，才喊了声阿姨。　　 汪母回过神，目光移到唐帅脸上，随即露出几分笑意，道：“是唐帅，你怎么来了？”想起儿子，眼圈一红，强忍住眼泪。　　 胖橘没想到匆匆几日光景，母亲竟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从唐帅肩头窜下，向母亲冲去。　　 唐帅赶忙将它捉住抱起，道：“廷浩好些了吗，他人呢？”　　 汪母抬头向树上看了一眼，神情陡然一苦，眼泪再忍不住，泉涌般滚落，忙将头别向一旁。　　 只见汪廷浩趴在树上，斜脸朝下，闭着眼睛，没心没肺似地呼呼大睡。　　 唐帅戳了戳怀里的胖橘，又朝上一指，意思说你身体里的家伙还真是胖橘，你看这副德行，猫味儿十足。　　 胖橘哪有心思管树上那位，挣扎着跳下来，走到母亲身边，小脑袋轻轻贴了上去。　　 看到胖橘的举动，唐帅知道它是真的心疼母亲。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浩子遇到的状况，后面有没有来者不知道，前面应该是没有古人了，他也只能嘴上帮着解劝两句。　　 “吉人自有天相，阿姨你别难过，廷浩会好起来的。”　　 汪母收敛悲伤，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慢说道：“自打出事后，浩浩就像变了个人，不认人也不说话，医生怀疑是脑袋出了问题，检查来检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里是最好的医院，总会有办法的。”　　 “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始终找不到原因。不怕你笑话，昨晚他爸爸还在说，会不会是撞上了邪祟，正想着请人来做做法事。”　　 王廷浩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按理说不应该相信这个，可面对亲生儿子的怪症，两人束手无策，一次次失望后，这或许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吧。　　 做法事能不能驱邪不知道，至少应该不能把两人灵魂调换吧。尽管唐帅觉的不靠谱，但他没有反驳，因为他认为自己阻止不了，除非道出真相。　　 “对了，有件事正好请教一下你，南惠有座紫云观，你听说过吗？”　　 唐帅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想请紫云观的道士来做法事吧。　　 “听说过，就在轻霞山上。”他脑海里浮现出紫云真人的形象来，尤其他叱咤棋盘时的杀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法的样子。　　 “你去过？”　　 “嗯——去过一次，您是想请观里的道士来做法吗？”　　 “浩浩爸爸有个朋友，他认识紫云观的一位道长，说是神通广大，专制邪祟，浩浩爸爸请的就是他。”　　 “哪位道长，知道名字吗？”　　 汪母摇摇头，“不知道，浩浩爸爸没有说，嗯……你认识紫云观的道长吗？”　　 “算认识吧，我和道观里的大师兄有过几面之缘。”他没有刻意描述和大师兄的关系，更没说自己拜师加入紫云观的事。　　 汪母精神一振，忙问道：“你还认识大师兄?那他本领应该不差，他真能治好浩浩吗？”　　 “这个——”唐帅犹豫起来，每次打电话，大师兄都忙着在放松，这个他很在行，至于法事他会不会，就不好说了。　　 不过按照他的理解，就算大师兄真会，应该也治不好刚子。毕竟自己和他上次登门求助时，师父紫云真人云里雾里说了一通，结果跟没说一样。如果师父能搞定，肯定不会束手旁观，如果连他也搞不定，大师兄就更不可能了。　　 汪母为了儿子的病，受尽精神煎熬，人已憔悴不堪。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可以尝试的选择，看着她眼里含着的光，眼神中充盈的期待，唐帅实在不忍心浇她凉水。　　 没办法，明知没有意义，唐帅不能实话实说，只能向胖橘求助，这种事情，也只有他们真正的儿子，才有资格决定。　　 胖橘趴在汪母脚边，一直有在认真听。一时间它似乎也决定不了，给唐帅递了个眼神，示意到一边商量商量。　　 “阿姨，您稍等下，我去去就回。”　　 一人一猫远远走开，绕过一栋建筑，寻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猫在角落里说话。　　 “我觉得不行吧，”胖橘直奔主题，随即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看到我妈那个样子，我心里……唉，她一定伤心极了。”　　 “要不实话实说？”　　 胖橘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圆圆的脑袋，“还是算了，如果她知道儿子和一只猫换了身体，也一样接受不了，头还是得疼，只是疼的地方不同而已。我变猫的事，先守住，看看再说吧。”　　 “那你的意思……法事继续？”唐帅大略已猜到它的想法，“你也知道，大师兄他们多半搞不定的。”　　 “做吧，我老爸那人本来就信这些有的没的，你不让他试试，他不会死心，而且这样也能我妈一个盼头，让她好过一些。”　　 唐帅面露疑惑，道：“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大师兄他们中的哪个接的这个活儿，看他们都是豪车出门，应该不差钱，图什么呀。”　　 “要不你问一问，也好心里有个底，别是为了恰钱。这些天我爸妈查这个查那个，应该花了不少钱，提前打声招呼，让他们悠着点儿。”胖橘也有些无奈。　　 唐帅立即拨通大师兄电话，响了两声，立刻就通了。　　 大师兄还是仗义，每次虽然都很忙，但从不拒接自己的电话，这一点还是很让人感动。　　 “喂，”大师兄声音透着疲惫，好像刚跑了一千米似的。　　 “大师兄，在忙吗？”　　 “刚忙下来，有事吗？”　　 “是这样，有点儿小事儿。”唐帅舔舔嘴唇，一面在脑中组织语言。　　 “你遇上麻烦了？”电话那头一阵窸窣，随即是关门声，跟着又是啪嗒一声，应该是点了香烟，听他幽幽吐了口气，略显郑重说道：“你详细说一说。”　　 “是胖橘，你还记得它吗？”唐帅这才点开外音。　　 “哦，记得，那只很有个性的大cat，还会说话，我记得，它怎么了？”　　 胖橘瞪他一眼，意思你扯我干嘛？”　　 唐帅立刻转变对接方案，笑道：“它说要谢谢你，感谢你上次对它的照顾。”　　 “哈哈，没什么，小事一桩。身为大师兄，我有自己的觉悟，大师兄嘛，不能只简单停留在那个大上，关键要用心往深处发力，让人家满意，觉得你好用，不然如何服众。你只要记住，有事找大师兄就对了。要没事……我先去忙一下——”　　 “等等，大师兄，还有一件事。”　　 “小师弟，我就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你让我感觉到被需要。行，你说。”　　 “大师兄，你会做法事吗？降妖除怪那种？”　　 “又有妖怪？”大师兄气势明显一软，兀自嘴强道：“有大师兄在，别怕，别怕。”　　 胖橘示意唐帅静音，骂道：“明知道他胆小，没事你吓他干啥，又不是要他真来。你直接问他：谁接的单子，计划要多少钱，看你面子上能不能免费，只要走个过场就行，不免费的话打几折？净给我扯犊子。”　　 唐帅回怼道：“你懂个屁，老子是在培养师兄弟感情，没听他说喜欢我吗？”　　 唐帅点掉静音，道：“只要有大师兄在，小弟我觉得安全踏实得很。那个，也不是真有妖怪。”　　 “就是真有妖怪也不怕，我战袍披身，真君请下来，不管一只两只，还是三五只，统统不在话下，”大师兄暗暗松了口气，“没有妖怪那是啥？”　　 胖橘一脸鄙夷地瞧着唐帅，那小眼神分明在说：两句话的事，你们打算还要扯多久。　　 “我朋友说，他请了紫云观的道长做法事，我思来想去，道观里除了师父，就属你最大，不知道是不是你？”　　 “除了师父我最大，这话是没毛病，”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了片刻，“不过小师弟，你让我做别的啥都行，就是做不了这个，不仅我做不了，其他人也不行，我估计就连师父也够呛。”　　 “啊，你确定？”唐帅和胖橘对视一眼，吃惊问道，这不是十分对口的业务吗？　　 “必须确定呀。”　　 “师父他老人家呢？他可是一百三十岁哎。”　　 “他老人家应该不会。不过就算他会，肯定也不会干的。”　　 “为啥不干？”　　 大师兄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做法事不得穿道袍嘛，师父穿道袍的样子，巨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