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还在哭嚎: “我可怜的瑞儿哟,好端端的,怎么就遭了这场横祸!沈长风,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不是人啊你……” 谢锦词被她喊得有点烦,“怎么办?” 刚问完,重重的捶门声忽然响起: “沈长风,你开门!你丧心病狂去害瑞儿,我定要好好为瑞儿讨个公道!我就不信了,我这当祖父的,今夜叫不开你的门!” 沈长风掏了掏耳朵。 他起身,笑眯眯打开槅扇。 沈知行正拼命撞门呢,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 老人一把年纪,艰难地爬起来,哭着指向沈长风的鼻子,“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连兄友弟恭都没听说过?!今夜不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孙子,定要告御状,在皇上面前狠狠参奏你一本!” “兄友弟恭?”沈长风惊诧,“首先,孤和沈瑞并非兄弟关系。其次,退一万步,纵便我和他是兄弟关系,他这当哥哥的想睡我……” 他突然夸张大笑,一字一顿:“沈大人,你的孙子,想睡我啊,哈哈哈哈哈!” 沈知行面色狰狞难堪。 原本组织好的词句,完全说不出口。 赵氏突然冲进来,哭着拼命捶打沈长风,“他怎么可能想睡你?!瑞儿不过是想睡谢锦词那个狐媚子,错抱了你,才酿成误会!你赔我瑞儿,赔我瑞儿!” 梅青力气大,急忙把赵氏架到旁边。 沈长风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被她抓乱的锦袍,“如尚书夫人所言,沈瑞妄图染指孤的侧妃。别说踩爆他的命/根子,便是孤命人把他乱棍打死,闹到御前,孤也是占理的。” 沈知行老泪纵横,“你当真……当真不念我们的祖孙情分?” 沈长风面无表情,“从沈大人逼迫祖母签下断亲书时,你我就没了情分。” 沈知行咬牙,“好,好!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他带着赵氏愤然离开。 府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谢锦词担忧,“他会不会闹出幺蛾子?” “怕什么?” 沈长风温柔地搂住自己的小娇妃,“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开你的心结。” 他隐隐察觉到,谢锦词可以接受亲亲抱抱,但一旦宽衣解带,就会非常抗拒。 谢锦词低头不语。 沈长风试探道:“杀了容折酒,可能解你心结?” 谢锦词:“……” 如果她回答是,她相信沈长风一定会马上提着刀去杀容折酒。 但杀了容折酒,对她的心结没有任何帮助。 她低落地摇摇头。 沈长风想了想,忽然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谢锦词望向他的笑容,心头突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 故里辞。 作为这两年新兴的酒肆歌楼,它占据了上京城最繁华街口上的最好铺面,内里陈设奢华典雅,对纨绔子弟们而言,是首屈一指的销金窟、美人窝。 大年初一的夜里,故里辞贵客如流、莺声燕语、酒香弥漫,热闹非凡。 沈长风带着男装打扮的谢锦词,大摇大摆踏进来。 老鸨是个年轻泼辣的美人,笑吟吟迎上来:“哟,瑾王殿下又来了?您常去的雅座一直给您留着呢,沉鱼在学琴,我去给您唤来?” 谢锦词蹙起眉尖,狠狠盯向沈长风。 这厮说要带她出来长长见识,或许可以解开她的心结。 可她怎么觉得心结没解,倒是很想先揍他一顿? 原来他不在府里时,竟然是在逛这种地方! 沈长风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孤随便逛逛,你去忙,不必仔细招待。” 老鸨的眼神流连过谢锦词,心下明悟三分,笑着退下。 谢锦词气鼓鼓地往前走。 沈长风含笑拉住她的后衣领,“吃醋了?” 谢锦词回头瞪他,“你总来这种地方,还养别的女人!那个叫沉鱼的,是不是你在这里的相好?” 小姑娘软软糯糯,发脾气吃醋的样子也可爱得紧,像是颗烫嘴的糯米汤圆。 沈长风低笑,“同僚之间请客喝酒,总得有地方吧?再说了,我那么抠门的人,养你一个就够了,怎么舍得再花银子去养别的女人?” 他握住谢锦词的小手,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 两人来到一处隐秘的雅座外,沈长风做贼似的在槅扇的高丽纸上捅出一个窟窿。 “过来看。” 他把谢锦词摁在窟窿外。 谢锦词皱着眉头凑上去,看见雅座的床帐高高卷起,一对男女正相拥着滚进去。 不过须臾,两人的衣裳被凌乱地扔在地上。 粗重的喘息声不绝于耳,男女欢爱时特有的声音更是令谢锦词面红耳赤。 沈长风低头望着她红透的小脸,“其实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看透了,心结便也打开了。” 谢锦词仍旧眉头紧锁。 她盯着那翻滚纠缠的两人,脑海中思绪翻涌。 那夜,容折酒…… 也是这样对她的? 她突然捂住嘴,飞快朝厕溷奔去。 沈长风守在厕溷外。 足足一刻钟,才看见谢锦词从里面出来。 小姑娘面色苍白、下颌尖尖,看上去特别虚弱,俨然是吐狠了的模样。 她轻轻抱住他的腰身,“我不要那样……” 漆黑眼睫像是蝴蝶的羽翼,无力地扑闪着,遮掩住瞳眸里的湿润。 沈长风摸了摸她的脑袋。 沉默良久,他低声应好。 …… 正月初二。 沈长风和谢锦词去沈府拜了年,午后才返回瑾王府。 下马车时,谢锦词瞧见一位白衣小公子坐在台阶上。 小公子生得俊俏,耳朵上还扎着耳洞,大约是位姑娘。 看见他们,小公子笑吟吟起身,“多日不见,瑾王风姿如旧。” 沈长风拱手:“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小公子负着手,俏生生立在台阶上,“亡国之奴罢了,哪里称得上公主?瑾王太抬举我。” 说话间,一双丹凤眼含着笑意瞥向谢锦词,“都说瑾王侧妃花容月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谢锦词朝她福身行礼。 垂下眼帘时,心中已有大概印象。 沈长风灭了越国,斩杀越国皇族,却独独留下他们最美丽的公主洛明珍,进献给圣上。 据说圣上为了打消越人想要造反复国的心思,特意封洛明珍为后宫妃嫔,还许诺如果她生下儿子,就封她的儿子为越地的王爷。 作为牵扯越国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洛明珍能够从后宫跑出来玩儿,可见圣上已经非常信任她。 洛明珍笑道:“来都来了,瑾王就不请我进去喝杯水酒?” 来者不善。 谢锦词脑袋里飘过这四个字。 三人踏进府邸,洛明珍突然亲亲热热地挽起谢锦词的胳膊,“谢侧妃熏的什么香,真好闻!” 她生得非常高挑修长,又做男人打扮,整个人挂在谢锦词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不讲规矩的登徒子。 谢锦词想甩开她,却甩不开。 沈长风伸手,把她从洛明珍怀里抓出来,强势地搂到自个儿怀中,“孤的侧妃熏什么香,与你有何关系?洛明珍,管好你的手。” “呵呵,瑾王真霸道。” 对方笑嘻嘻的。 谢锦词用余光悄悄观望她,她的眉梢眼角挑着欢喜,气色白里透红,根本没有家国被灭的痛苦和绝望。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洛明珍甚至还朝她抛了个媚眼。 女人帅起来,确实没有男人的事了。 洛明珍生得雌雄莫辩,邪肆勾唇、横抛媚眼的样子勾人至极。 谢锦词莫名脸红。 沈长风悄悄翻了个白眼,只觉自己头上似乎又绿了点儿。 走到游廊尽头,他松开谢锦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乖,先回寝屋。” 说完,扯住洛明珍朝书房走。 洛明珍还想回转身跟谢锦词说什么,沈长风步履更快,拖着她头也不回就走了。 寒风吹拂着细雪,谢锦词目送他们离开,突然有点儿失落。 她摸了摸心口,这里酸酸的。 洛明珍和沈长风, 是什么关系呢? 她回到寝屋,梨白跟进来禀报:“娘娘,沈尚书和赵氏又来了,在厅堂坐着,非得问主子讨个说法。” 命/根子被踩烂的沈瑞,已经被抬回尚书府。 治是没得治了,谢锦词猜测沈知行就是来问沈长风讨要好处的。 她淡淡道:“去厅堂。” 厅堂里,赵氏双眼红肿,哭得非常厉害。 看见谢锦词踏进门槛,她发疯般冲过来,妄图掌掴谢锦词。 两名婢女立即拉住她,把她死死摁在座位上。 谢锦词落座,“昨儿夜里,我以为沈尚书已经明白瑾王的意思。沈瑞自己铸下大错,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半两银子都没有。沈尚书教孙无方,又对我祖母绝情绝义,就别指望瑾王会在朝中替你做事。” 少女一袭青袄罗裙,端坐着轻抚茶盖,白嫩的面容平静无澜,周身像是笼着一层淡淡的寒雾。 一举一动,清冷摄人。 沈知行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道:“侧妃而已,也敢代替沈长风出面做主?老夫不跟你说,你把那个孽障喊出来!” 谢锦词喝了口茶。 唇齿间蔓延开苦味儿,她想象着沈长风和洛明珍独处书房的场景,眼底掠过一阵阵冷意。 是否郎情妾意、红袖添香? 是否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沈长风从越国回来这么久,她从没听说过他和越国的公主还有交情! 沈知行恼她出神,骂道:“谢锦词,你到底有没有听见老夫的话?!你马上去把那个孽障叫来,否则,老夫去御前告他不孝!” 谢锦词回过神,“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赔偿?” 沈知行和赵氏对视一眼。 赵氏擦擦眼泪,“我家瑞儿是因为你才沦落到这个下场!可怜他醒来后神志不清,还嚷嚷着要你做他的女人!” 谢锦词意外,“所以你们今日登门,是为了向瑾王讨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