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词避开,迅速闪身到帐外。 赵氏不依不饶,拎着烛台去追她! 逃跑之中,谢锦词突然撞到一个男人身上! 虽人至中年,面容却极为俊美儒雅,一袭龙袍衬得他高贵而疏离。 她急忙跪下,“给皇上请安。尚书夫人咬定是臣妇害死沈侧妃,想要杀了臣妇。求皇上为臣妇做主!” 赵氏蓬头垢面地奔了过来。 瞧见皇帝在这里,她急忙跪下,“臣妇……臣妇见过皇上……” 皇帝眯了眯桃花眼。 他把玩着一串佛珠,“尚书夫人一把年纪,如此不成体统,着实坏了朕的心情。” 赵氏惊恐,以头贴地。 皇帝甩了甩佛珠。 赵氏浑身轻颤,知晓这是让自己退下的意思,急忙起身告退。 皇帝睨向谢锦词,“沈镜贞的死,朕不想追究。” 谢锦词头更低了些。 “起来,带朕去覆卿的帐篷看看。” “是……” 谢锦词领着皇帝往帐篷走,想起沈长风要弑君,忍不住悄悄瞟了眼皇帝。 从皇帝身上,她感受不到对沈长风的任何敌意。 他对沈长风的感情,像是明君贤臣,却更像亲人。 少女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道:“沈侧妃因臣妇而死,王爷和臣妇深感愧疚,所以一同为沈侧妃抄写了佛经。王爷一宿没睡,现在还在帐中休息。” “还睡着?” 皇帝目视前方,薄唇好笑般勾起。 谢锦词从他的语调里,莫名听出一丝宠溺意味。 她恭声:“王爷历来辛苦,因此不忍叫他起床。” 一句“历来辛苦”,令皇帝眼神微动。 他淡淡道:“跟朕说说覆卿的过去。” 谢锦词轻声:“王爷是府中庶子,自幼就比嫡子过得艰辛。王爷常说,世上最爱他的,一是帝师钱祭酒,二是祖母。祖母过世,对王爷打击很大。不过,皇上对王爷如此关爱,想来在王爷心中,皇上已经成了最重要的人。” 这话在皇帝听来实在妥帖。 他面上多了些笑意,拢了拢佛珠,步伐更快。 谢锦词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那抹欣慰和期待。 欣慰她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期待呢? 来到帐中,沈长风仍旧趴在矮案上睡觉。 内侍太监正要唱喏,皇帝抬手阻止了他。 他在沈长风身边坐下。 亲自替沈长风拢了拢绒毯,在看见他眼底的青黑时,素来威严的龙目流露出几许怜惜。 指尖轻触过沈长风的双眸,这双桃花眼即便闭起,也仍旧好看。 而他的唇形,则与她一般无二。 如果她没有死,她的孩子,应当和覆卿一般大。 皇帝盯着他的脸,微微出神。 沈长风睫毛扑了扑,慢慢睁开眼。 触目所及,是皇帝思念的表情。 思念? 沈长风眯了眯眼,皇帝又对他露出这种情绪了。 从来到上京开始,他已经看过不止一次。 他低眉敛目,起身朝皇帝拱手行礼,“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臣失礼了。” 皇帝笑了笑,“无妨。还没用早膳吧?朕带了些来,与你一道进膳。” 两名内侍拎着食盒上前,恭敬地在矮案上铺开各色食物。 一碟碟早膳精致细腻,大都是南方人的口味。 “你在江南长大,朕寻思着,你应该喜欢甜食,所以特意吩咐御厨给你做了这些,尝尝。” 他递给沈长风一双筷箸。 谢锦词跪坐在沈长风身后,惊诧到无以复加。 皇帝亲自带着早膳登门,朝堂里能够受此殊荣的,怕是只有沈长风一个。 皇帝对沈长风,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 用罢早膳,谢锦词恭送完皇帝,才转向沈长风。 男人变戏法般从袖袋里掏出两枚桃花酥,笑容戏谑,“刚刚见你多看了它们几眼,猜测你大约想吃,就偷偷留了两枚。” 谢锦词温声,“皇上待你特别好。” 沈长风没接话,把桃花酥塞进她的小嘴。 “皇上待你这么好,你真的要弑君吗?你曾说世上待你好的人不多,现在多了一个,难道你不开心?” 沈长风把剩下那枚桃花酥叼在嘴里。 大掌扣住谢锦词的脑袋,他偏过头,吻向少女的唇瓣。 “沈长——” 少女来不及说拒绝,就被霸道强吻。 软软糯糯的桃花酥在两人唇齿间融化,甜而不腻,连他们的吻都有了桃花的清香味。 沈长风松开嘴,笑容玩味,“谢锦词,皇帝和你无亲无故,这么护着他做什么?甚至,还想方设法地为他说好话。” 谢锦词抓了抓裙摆。 她并不是想护着皇帝,而是想护着他。 不想他背负弑君的骂名,不想他被千夫所指,不想他遗臭万年…… 然而这些隐秘又难为情的少女心事,要如何向他诉说呢? 如果被他知道这些小心思,他的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欺负自己。 谢锦词纠结半晌,温柔又别扭地抱住他,“我只是,希望这世上多一些人对你好。” 少女娇娇软软。 沈长风被她抱着,心都要化了。 他低头亲了亲谢锦词的额头,难得宠溺,“那就不杀了。” 谢锦词难为情地钻进他怀里。 沈长风摸着她的脑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宠溺的表情逐渐化作深邃阴狠。 帝后明面上相敬如宾,却只有他知道,皇帝有多么厌恶宁皇后,又有多么厌恶太子。 既然宁皇后对他下手,那么留着皇帝也好。 总归,皇帝才是对付宁家最有力的人。 皇家猎场的狩猎还在继续。 因为沈镜贞的死,沈尚书一家则要先行回京安葬。 沈长风骑马带着谢锦词来到高山之巅。 少女放眼望去,远处云海缥缈,景致开阔。 她好奇,“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看景?” “确实是看景。”沈长风坐在她背后,双手穿过她的细腰握住缰绳,“往下面看。” 谢锦词望去,下方十丈远的地方是一条山壁小路,非常狭窄,只能容下两辆马车并驾齐驱。 她记得这里。 这是从上京去猎场营地的必经之路。 正观察着,忽然听到车轱辘声。 山路尽头,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过来。 谢锦词:“是尚书府的马车……你在他们车上做了手脚?” 沈长风微笑,“知我者,莫若谢锦词。” 两辆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进入视野之后,拉车的骏马忽然暴躁长嘶! 它扬起四蹄,发疯般乱窜! 车夫架不住它,就算用鞭子也不能叫它恢复平静。 车中惊叫声迭起,赵氏慌张地探出头,“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这马,这马有问题!” 车夫惊慌失措,那匹马越发暴躁,竟然在狭窄的山路上横冲直撞,惹的前面一辆马车也跟着混乱起来。 沈知行年纪大了,没来参加春猎。 前面马车坐着的是沈瑞。 他正用手凌辱戏弄婢女,被颠簸的马车打搅,忍不住探出脑袋咒骂,在瞧见现状时,所有骂声都被吞进了肚,只剩呆若木鸡的惊恐。 因为两辆马车都挤在悬崖边! 眼见着就要被疯马带进悬崖! 千钧一发的混乱里,赵氏若有所感般抬头。 看见沈长风和谢锦词,她瞬间变了脸色,“是你们——” 谢锦词笑容浅浅,“尚书夫人,一路走好。” 两辆马车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下一瞬,相继坠崖! 赵氏和沈瑞的尖叫和咒骂声,随着他们坠崖而逐渐变小。 直到彻底消失。 沈长风摩挲了下谢锦词的细腰,“我在那两匹马的草料里,添了些东西……谢锦词,这才叫杀人不见血,任谁也查不到我头上。” “你厉害咯!” 少女眉眼弯弯。 沈长风大笑着勒转马,往密林深处驰去,“走,带你去打猎!” …… 春猎在两天后结束。 谢锦词刚回到瑾王府,府里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她踏进厅堂,元拂雪端坐在大椅上,正悠闲喝茶。 身后站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婢女,一看就不是善茬。 谢锦词:“元郡主?” 元拂雪放下茶盏,眉头一挑,“皇上有旨,让本郡主住在瑾王府养伤,还让瑾王教本郡主骑射功夫。谢侧妃向来端庄温婉,想来不会有怨言,更不会吃醋。” “自然不会。”谢锦词早知道她会来,所以并不意外,“梨白,把明珠苑收拾出来,供元郡主住。” 元拂雪这趟前来,是打定主意要接近沈长风,最好能够拿到他的罪证。 因此她嫌弃道:“本郡主才不住明珠苑!本郡主认为这里就不错,你替我收拾间厢房。” 这里是瑾王府的主院,离沈长风的书房很近,比明珠苑好。 谢锦词淡淡道:“梨白。” 梨白福了福身,立即去准备厢房。 元拂雪又道:“对了,你不必给我准备寝具。我自幼娇养长大,寝具那些东西,用的一向是最好的,毕竟,寻常缎面稍微粗糙或者有线头,都会伤了我的肌肤。所以我从不用别人提供的寝具,走到哪里都是自己带一套。” 谢锦词正喝茶呢,闻言差点呛住。 元拂雪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皮肤得娇嫩成什么样,才会连线头都无法容忍? 她拿帕子揩了揩唇角,满脸一言难尽,“都依你。” 元拂雪骄矜地抬起下颌,又把自己一日三餐的标准说了一遍。 谢锦词沉默。 听闻西北禹州物资匮乏,可听元拂雪报的那些菜名,却分明穷奢极欲,吃的比皇帝都好。 这哪儿是到府里来养病的客人,分明是住进了一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