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阳低低骂了声,弯身拾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子,用尽全力朝马背上的人砸去! 陆景淮听闻风声,敏捷地侧过身子,石子几乎擦着他的耳朵尖飞掠过去。 谢锦词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也听见了那道不同寻常的风声,可惜她从没练过武,刚回过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额头便生生挨了一下。 小姑娘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额头。 痛,极痛。 手心之下,伤口正渗出温热粘稠的血液。 陆景淮眉一锁,狭长凤眼戾气横生,恶狠狠道: “词儿,你放心,今日赵楚阳拿石子砸破了你的头,改日我定替你打回来!” 谢锦词疼得直冒冷汗,血从额头上流下来,似乎黏住了睫毛,叫她的眼睛看不清楚。 恍惚间,她听见陆景淮说,要替她打回来。 她弱声:“不要打架,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陆景淮没听见她的话,自顾道:“词儿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今日我与赵楚阳算是正式结下梁子了!他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当缩头乌龟,还敢用石子暗算人!我从未见过如此卑鄙之人! “还有那沈廷逸,竟敢贬低咱们书院!虽说我也瞧不上咱们书院,但我绝不允许外人说三道四!” 谢锦词疼得脑袋都快炸了,偏偏耳边还有个声音念经似的说个不停。 她好想找个东西堵住陆景淮的嘴! …… 好不容易颠簸到医馆,谢锦词的眼睛已经被血糊得睁不开了。 陆景淮抱着她冲进医馆,焦急喊道:“快叫姜老头儿出来!” 有伙计认出来这是东家的二公子,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迎上前,“原来是二公子大驾光临,小的……” 不等他说完,陆景淮一脚踹开他,吼道:“老子再说一遍,叫姜老头儿出来!” “呵呵,二公子来了啊,老夫这不是在楼上制药么?迎接得晚了,还望公子莫怪!” 浑沉嗓音自二楼响起,年逾半百衣着朴素的老人,在药童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来到堂中。 姜止乃永安堂坐堂大夫,听闻曾在上京的太医院任职,医术高深莫测。 而永安堂又是陆家名下的产业,故他唤陆景淮一声二公子。 色若春晓的少年,脸上有几处淤青,红色劲装上散布着些许脚印。 而他怀中瘦小的书童,脸上全是血,看起来伤得极重。 姜止忙道:“二公子快将人抱去后院的厢房!阿青,你去打盆温水来!” 名唤阿青的小药童应声去备温水,陆景淮也把谢锦词送进了厢房,自己则坐在大堂里等。 后院厢房,姜止替谢锦词清洗掉脸上的血污,不禁一愣。 这书童的脸……怎么越洗越白? 他掩下心中疑惑,手法娴熟地给小书童额上的伤口上药、包扎。 谢锦词忍着疼痛,冲老大夫甜甜一笑,细声道:“多谢姜大夫!” 姜止心一软,慈蔼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受伤的?是不是二公子又跟人打架了?” 谢锦词无辜地点点头。 姜止看着她白一块黄一块的小脸,伸手探了探她的脉。 竟……是个女孩儿! 原来如此。 他拿出一罐药,不动声色地替她把脸重新涂成黄色,温声询问:“你是二公子的书童吗?以前从未见过你。” 谢锦词摇头,“不是的,我是沈四公子的书童。” “沈四……沈长风?” 姜止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谢锦词脆声:“姜大夫,陆公子也受了伤,您快去替他看一看吧!” 姜止神色几度变幻,最终轻叹半声,“你是个好孩子,既然有缘分跟了沈四,便好好伴着他。他啊,唉……” 老人的眼睛浑浊深邃,里面是谢锦词看不明白的情绪。 小姑娘歪了歪头。 姜止转身离开。 “这东家的二公子啊,最不让人省心了,隔三差五地打架受伤,净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我啊,不比当年,老咯!” 沙哑低沉的嗓音,仿佛沉淀了无数故事。 无人知晓,无人分享。 从医馆出来,已是夕阳西下。 谢锦词本想早点回书院,却被陆景淮硬拉着去下了顿馆子,说是她额头受了伤,得吃点好的补回来。 于是,谢锦词回到书院寝屋时,早已过了掌灯时分。 屋子里静悄悄的,内室的书案上,一灯如豆。 小姑娘探着头,小小声喊道:“小哥哥?” 无人回应。 她借着微弱火光,继续向里走。 “小哥哥?” 仍是无人回应。 小姑娘摸索着点燃数盏烛台,“这么晚了,小哥哥会去哪儿呢?” “原来小词儿还知道晚啊,我差点以为你和陆二骑马骑出感情来了,连夜私奔了呢。” 温润的嗓音,从不起眼的角落徐徐响起。 穿霜白中衣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从暗处走出来,拉了把椅子坐下。 葳蕤灯火映照着他白皙的面庞,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时一片冰冷。 谢锦词被他盯得不自在,垂眸道:“不知小哥哥用晚膳没?” “你觉得呢?” 少年似笑非笑。 谢锦词飞快地瞄了他一眼,“那,那我去厨房给小哥哥取晚膳吧……” “过来。” 少年眸光凌厉,温醇嗓音之下,压抑着怒意。 小姑娘怯生生地往前挪了几步。 少年眯起桃花眼,“再过来些。” 小姑娘惶恐不安,乖巧照做。 沈长风盯着她额上的纱布看了会儿,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跟前。 他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妹妹可知错?” 谢锦词被他捏得有些疼,细眉轻蹙,态度却是诚恳的:“知错。我不该跟着陆公子一块逃学……” 沈长风微微一笑,松开她下颌的同时,将她按在了腿上。 谢锦词撅着屁股趴在他腿上,有些不明所以。 忽然,一个巴掌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小姑娘扭着身子惊呼:“小哥哥,你做什么?!” 少年不费吹灰之力,把她禁锢得死死的。 “有错必然有罚。妹妹敢逃学,我就敢打妹妹的屁股。” 啪!啪!啪!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姑娘柔软的臀上。 他没用几分力气,却打出了声音来。 谢锦词又羞又怒,拼命挣扎,小脸涨得通红。 罚她抄书也好,打手心也好,可……为什么要打屁股?! 那种地方,怎么能随便给人碰?! “小哥哥!你快放开我!” 啪! “小哥哥!别打那儿!” 啪! “呜呜呜,小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啪! …… 被打了屁股的谢锦词,鹌鹑似的蜷缩在小床上,一双圆眼睛湿漉漉的。 沈长风歪坐在床沿,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妹妹的屁股没几两肉,有点硌手。” 谢锦词小脸红红,鼓着腮帮子瞪他,“小哥哥!” 少年笑了笑,修长手指抚过她额上的纱布,“怎么弄的?” 小姑娘瘪着嘴,轻声细语地把下午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末了,委屈巴巴地补充道:“是陆公子硬拉着我去吃饭的,不然我也不会回来这么晚……” 少年垂眸,桃花眼底掠过一丝狠戾,“赵楚阳伤的你?” 谢锦词点点头,颇为担忧:“陆公子还说要帮我打回来,我劝他息事宁人,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呵呵,天真。” 少年揉揉她的头发,嗓音沉沉,“睡吧。”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姿容雅致的少年,穿一身玄色夜行衣,推开了寝屋的门。 对面屋里,还燃着灯。 少年足尖点地,鬼魅般飞掠到对面游廊,踹门而入。 陆景淮拨了拨桌上的牌九,没好气道:“沈长风,你会不会敲门?” 沈长风嗓音慵懒:“应天书院,去否?” 陆景淮抬头,狭长凤眼里倒映出少年修长的身姿。 他打量着他,“大半夜的穿成这样,去做贼吗?等等……应天书院?” 他激动地跳了起来,“是不是去教训赵楚阳?!” 沈长风微微一笑,“换衣服。” …… 青吟巷融浸在酣沉的夜色里。 倒是浔江对岸的天香坊,灯火万千,喧艳不亚于白日。 屋宇上,两道身影快如疾风,直往应天书院而去。 两人轻巧地在屋檐上翻飞,最终落在一处小院。 陆景淮扯了扯脸上的黑布,低声道:“赵楚阳就住在这里。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沈长风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弯刀,月华下,锋利的刃部泛着淡蓝色的清光。 陆景淮也掏了掏袖子,摸出来一块破布。 他恼道:“操,你不早说,我根本没来得及带兵器!” 沈长风睨他一眼,“你套住他的头,剩下的交给我。” 陆景淮想了想,觉得可行。 黑暗中,两人悄无声息地沿着墙根,摸索到窗边。 陆景淮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猫着腰从窗户里翻进去。 他听了会儿动静,根据鼾声确定好床榻的方位,这才打了个响指。 沈长风亦翻窗而入。 两人来到床边,鼾声震耳欲聋。 陆景淮拿着破布在赵楚阳脸上比划,正思索着从哪个方向下手。 沈长风突然举起弯刀,毫无征兆地斩断了赵楚阳的右手! 快,准,狠! 睡梦中的赵楚阳,尖叫着醒了过来,断了手的胳膊止不住地抽搐,血液四溅! 陆景淮愣了下,连忙把破布套在赵楚阳的脑袋上,往他身上猛踹几脚! 赵楚阳哭喊得撕心裂肺,声响之大,很快就会引来旁人。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破门而出,轻而易举跃上房顶。 很快,小院里火光四聚,赵楚阳的哭嚎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