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终究下了。 谢锦词心情沉郁地接受了现实。 毕竟这种情况,怨天尤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自觉沦为上京城的笑柄,所以这几日半步都不出漾荷院,整日沉浸在书籍里,逼迫自己不去想别的事。 风存微很担忧她,这日又来漾荷院,望了眼紧闭的绣楼花窗,拉了梨白询问,“这些天我小妹吃睡可好?” 梨白摇摇头,望向自己端出来的托盘,“每顿米饭都只动了几口,瞧着清瘦很多。” 风存微皱眉。 他们风家有权有势,他的小妹金尊玉贵,什么人嫁不得,便是嫁给皇子做正妃,又有何不可? 可如今因为一个沈长风,他小妹的婚事全被毁了! 风家世子爷越想越气,突然大手一挥,“来人,给我拿家伙,咱们去朱雀街找沈长风算账!” 贴身小厮提醒:“爷,人家现在是禁军统领,官衔虽小,但权力很大……咱们殴打朝廷命官,圣上要是知道了,得找咱们麻烦!” 风存微鄙夷,“怕什么?天塌下来我顶着!抄家伙,走!” 他带着人手,浩浩荡荡去找沈长风的麻烦。 他走后不久,忽有客人登门拜访。 梨白引着客人登上小绣楼,轻声道:“萧姑娘,我们小姐就在里头。她这些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你劝着她些。” 来客竟是萧幼恩。 过完年,少女的身量又高挑了些,气度也更加温婉。 她解下斗篷交给梨白,踏进闺房。 闺房纱窗紧掩,光线昏暗。 一盏琉璃灯晕染开暖白光团,照亮了坐在角落的女孩儿。 穿梨花白琵琶袖袄裙,玉手托腮,黑漆漆的鸦发披散在腰际,多日未见阳光的小脸瞧着苍白清瘦,越发衬得那双眼睛乌黑清润。 眼睫低垂,我见犹怜。 萧幼恩上前,轻轻抱住她,“锦词,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幼恩……” 谢锦词哑声,泪珠子啪嗒滚落。 她抱住萧幼恩,“是沈长风,他欺负我……” “不哭不哭,你沈家祖母已经进京,如今在朱雀街置办了一处大宅院,已经收拾妥当。沈长风欺负你,你就告诉祖母去!” 谢锦词擦擦眼泪,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怎么来上京了?我连信儿都没收到呢。” 萧幼恩笑容可掬,“你离开不久,我爹就升官调到上京,所以跟着来了。锦词,咱们今后仍旧可以一起玩呢!” “嗯,还有思翎!” “思翎……她没有来上京。她跟沈家人说她想留在临安守着祖宅,可我知道,她这是放不下瑢韵轩那位老板呢……” 两个女孩儿很是惆怅。 过了很久,萧幼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脸颊酡红,小心翼翼试探道:“锦词啊,你兄长呢?我给他带了江南的芙蓉糕,他上次去临安,特别爱吃这个!” “兄长……”谢锦词眉尖轻蹙,“大约又去逛花楼了,他十天有九天待在花楼,还有一天待在勾栏院听曲儿。” “什么?!”萧幼恩卷起袖子大怒起身,“他竟然去逛花楼?!果然没我看着就是不行!他在哪家花楼,我这就去捉他!” “小姑奶奶!”谢锦词急忙抓住她,“莫非你对我哥哥有心思?就算有心思,你跟他八字都还没一撇,怕是不好管得这样直接吧?” “什么叫八字都还没一撇?”萧幼恩噘起小嘴,“我都跟我爹说好了,等我及笄,就让你哥哥娶我!” 她认真地捧住谢锦词的脸蛋,“锦词,我得嫁进你家,我要做你嫂嫂!” 谢锦词汗颜。 她兄长那个德行,竟然也有姑娘愿意嫁! 萧幼恩笑嘻嘻的,拉了她的手离开绣楼,“我饿了,咱们去吃点儿好吃的!” 谢锦词连日以来的坏心情一扫而空,点头应好。 两名少女手拉手在小厨房找吃的,吃到一半时,梅青慌里慌张地奔进来,“不好啦!世子爷在朱雀街那边被人打啦!” 谢锦词一愣,“被谁打了?” “被,被四公子打了!” 谢锦词咬牙,“又是沈长风……” 她骑快马赶到朱雀街,很容易就找到了打架斗殴的地方。 是一座幽静小院。 小院外种一株大槐树,树底下倒了十几个小厮,正捂着各自的伤口打滚哀嚎。 那个松松垮垮披着鹤望兰大氅的男人,慵懒坐在大椅上,一手拿着书翻阅,黑色皂靴却踩在她哥哥风存微身上! 谢锦词翻身下马,瞧见哥哥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停挣扎哭嚎! 她一阵心疼,鼓起勇气道:“沈长风,你干嘛打我哥哥?” 沈长风连眼皮都没抬,淡然地翻了一页书。 谢锦词拿马鞭指着他,“沈长风,我跟你说话——” 话未说完,铁钳般的大掌直接把她拽进怀里! 沈长风低垂桃花眼,近乎贪婪地嗅了一口她身上的香。 “沈长——” “你再不闭嘴,我踩断你兄长的脊骨。” 男人阴沉沉地威胁。 谢锦词涨红脸,被迫闭嘴。 沈长风满足地抱着她,带着薄茧的粗糙大掌,慢条斯理地揉过她的身体,“好些天没见到我家小词儿,真是思念得紧。小词儿身娇体软更甚从前,只是摸起来似乎不及以前圆润……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受了什么委屈? 谢锦词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 她咬牙切齿,“你对我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沈长风挑眉,指尖轻抚过她的眉眼、面颊,最后抵在她的唇瓣上,“我这人一向小心眼,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给别人。你要嫁容折酒,我偏要你们做不成夫妻。你以妾的身份嫁给他,你猜,他将来会不会另娶名门贵女?啧啧,伏低做小的妹妹,真可怜。” 谢锦词盯着他。 男人的桃花眼漆黑沉冷,唇瓣的弧度却是讥讽上扬。 她横眉冷对,“就算做妾,我也不嫁你!” 许是自幼一块儿长大,她跟他一样倔强。 沈长风低笑。 他起身,慢悠悠掸了掸锦袍,“带着你哥哥,赶紧滚。你不给我做妾,我也不稀罕娶你。” 谢锦词见地面还散落着兵器,料想大约是自己哥哥找沈长风算账,结果反被对方揍了一顿。 怎么算都是自己理亏。 她扶起嗷嗷惨叫的风存微,灰头土脸地离开。 好在沈长风出手还是拿捏着分寸,风存微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内脏骨头什么的都还完好。 他躺在床上,哭唧唧地跟谢锦词诉苦。 谢锦词端来药汁,“哥哥也是,出身将门,却连拳脚功夫都不会……如果将来上了战场,可该怎么是好?” “我才不上战场呢!在上京吃喝玩乐多舒服,上战场做什么?”风存微嫌药苦,摆摆手不肯喝,“就算四国打起来,我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也是不必上战场的。” 谢锦词拿他没办法,便让跃跃欲试的萧幼恩给他喂药。 她想了想,命梨白备上厚礼,打算去沈家探望老太太。 于情于理,怎么都要去的。 顺便…… 少女鼓了鼓白嫩的腮帮子,私心里也想在祖母面前告沈长风一状。 她不信这世上没人治得了他! 老太太置办的院落很大,各处院名也仍旧是按照临安城府邸取的。 踏进降鹤院,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已经等她很久。 “祖母!” 谢锦词鼻尖一酸,径直扑进老人家怀里。 “不过才离开三个多月,怎么瘦成了这样?”老人家心疼不已,亲亲热热地把她搂在怀里,“可是受了委屈?谁欺负你,你说出来,祖母给你做主!” 谢锦词连忙道:“是沈长——” “哟,这可真是巧了,五妹妹也来探望祖母?” 容貌秀丽、身姿修长的沈长风,穿鸢尾蓝绣银外袍,慵懒踏进门槛。 他的桃花眼噙着温柔笑意。 在谢锦词看来,却分明闪烁着凶恶狼光。 谢锦词告状告了一半,就不敢再告下去。 沈长风向老祖母请过安,笑眯眯立在一侧,“妹妹刚刚在说什么?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谢锦词往老太太怀里钻了钻,眼睫扑动,不敢多看他一眼,“没什么,没什么……” 沈长风撩了撩袍裾,端雅地在大椅上落座,“妹妹瞧着清瘦不少,可是受了委屈?” “没有受委屈……” “那怎么瘦了?” “许是……思念祖母的缘故。” 谢锦词抱紧老太太,害怕得不敢抬头。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拍拍她的小脑袋,温声道:“留下来陪祖母用晚膳,天黑也无妨,你和你四哥哥感情最好,叫他在凌恒院收拾间厢房,今晚你就住这里。放心,我会派人给你舅舅打招呼的。” 老太太才来上京,还不知道琼林宴和演武场的事。 谢锦词哑巴吃黄连有苦不敢说,只得憋着一口气应下。 用罢晚膳,谢锦词做贼似的踏进凌恒院厢房。 她沐浴过,把花窗和槅扇全部锁死,又搬来纱橱抵在门后,才松了口气。 四月初的夜里,仍旧带着凉意。 她挑亮几盏灯,拥着被衾坐在床帐里读书。 尚未翻过几页,外面响起叩门声: “谢锦词,开门!” 是沈长风的声音! 谢锦词连忙抱紧被褥,“我睡下了,你,你有事明日再来!” “祖母让我给你带了东西。” 谢锦词不忿,“祖母才不会让你给我带东西,你就是想哄骗我开门!” “真的,骗你是小狗!快开门!” 谢锦词犹豫良久,才赤脚下床。 她费劲儿地推开纱橱,打开门栓。 沈长风已经挤了进来! 男人身量高大修长,掩上房门,盯向眼前少女。 她穿松松软软的牙白寝衣,乌青鸦发披散在腰际,越发衬得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一双雪嫩纤细的小腿在裙下若隐若现,绵白娇嫩的脚丫子小巧可爱,圆润的脚趾头粉红剔透。 粉雕玉琢的少女,偏一点红唇点睛似的,平添明媚香艳之色,衬得一张小脸儿恰似将开未开的芙蓉。 他看着,舌尖抵着上颚,不自觉地舔了舔唇瓣。 谢锦词往后缩了缩,乌黑的眼睛里难掩害怕,“祖母让你带的东西呢?交给我,你就,你就可以走了……” 走? 沈长风邪肆一笑,突然把她打横抱起! 谢锦词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