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狠狠哆嗦了下,因为手脚被绑住,根本动弹不得。 沈长风又抱来铲子,把积雪全部铲到谢锦词身上。 凛冬之夜,身上又堆了这么多雪,他不信祛不了谢锦词体内的春毒! 谢锦词浸在雪地里,意识渐渐回笼。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瞧见自己躺在坑里。 而沈长风吭哧吭哧的,正拿铲子把雪和泥巴铲到自己身上…… 女孩儿愣了良久,陡然尖叫出声!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绳索,连滚带爬地逃出雪坑,拼命往降鹤跑: “祖母!沈长风要杀我!他要活埋我!” 她被石头绊了一跤,却害怕得马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跑! 沈长风握着铲子,“……?!” …… 谢锦词的那声尖叫划破整座沈府,灯盏次第亮起,除了沈腾在琼川为官,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全部惊起! 他们聚在降鹤院,谢锦词跪在老太太脚边,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沈长风已经够残忍狠辣,弄死南霜,虐杀赵楚阳,屠杀郭家满门…… 没想到这世上没有最狠辣,只有更狠辣! 他得不到她,就想活埋她! 这是他新想出来的杀人办法吗?! 沈长风跪在厅中,脸色复杂。 江老太太搂着谢锦词,气急败坏地指着沈长风怒骂:”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孙子?沈长风啊沈长风,你那副狠心思就不能用在外人身上?欺负你五妹妹算什么本事?!” 沈长风一双桃花眼定格在谢锦词身上,凉幽幽的。 谢锦词被他今晚想要活埋她的“暴行”,勾起了这些年对他的所有恐惧。 她很怕他的眼神,打了个哭嗝,害怕地躲到老太太身后。 沈廷逸牵着儿子沈恪,笑呵呵的,“我早说四弟身边该有个通房妾侍,父亲却始终认为读书重要,不许母亲给四弟纳妾。瞧瞧,四弟思慕女人,这不是思慕出祸事来了?” 郭夫人手捧热茶,眼含讥讽,“母亲,长风终究是我们大房的人,他犯下大错,是我这做嫡母的失职。不如罚他在漾荷院里跪一天一夜,给谢锦词赔罪。赔完罪,我做主给长风安排两个通房丫头,母亲以为如何?” 老太太如今是怎么看沈长风怎么不顺眼。 哪有人追求姑娘家不成,就要活埋人家的?! 更何况证据确凿,铲子、锄头、绳索、泥巴坑一个不少,他根本就没有狡辩的余地! 老太太恼怒地摆摆手,叫郭夫人看着办。 谢锦词今晚受了惊吓,夜里是和老太太一起睡的。 第二日早起,伺候完老太太梳洗更衣,又一道用了早膳,才返回漾荷院。 踏进院门,抬眼就看见了跪在绣楼外的青衣少年。 积雪落他满肩,他跪得笔挺。 因着昨夜被“活埋”,谢锦词很怕他,不敢从他身边经过,只得小心翼翼从一侧游廊绕过去。 正要踏进绣楼,就清晰察觉到背后传来压迫感十足的视线。 少女哆嗦了下,加快步伐。 “呵……” 一声嗤笑传来,“妹妹急着离开做什么?好歹我也跪了整宿,想了很久该如何跟你赔罪,你就不听听?” 少年嗓音轻慢。 谢锦词不敢回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害怕,“四哥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罚跪也不是我罚你的,你要恨,就恨义母好了!” 沈长风看见少女裙摆下的双腿颤抖得厉害,连裙裾都开始晃动。 而她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郭夫人头上,可见昨晚被“活埋”的事情,给她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 他又笑,“说来你也许不信,但我的确爱妹妹得紧,怎么舍得把你埋在肮脏阴冷的地底?我这人确实糟糕透顶,但是谢锦词,如果我要杀你,必定先剥掉你这身美人皮,再留你一副完整的骨架在榻上,仔细保存,夜夜赏玩……” 谢锦词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撞鬼似的一头扎进绣楼! 不忘插上三道门闩,她背靠槅扇剧烈喘气,连指尖都在发抖! 这些年她和沈长风打打闹闹,有时候甚至还骑到他头上欺负他! 可她忘了,沈长风曾经是一个怎样残暴的人! 她为什么会傻到去和疯子作对?! 少女哆哆嗦嗦进了闺房。 她坐到书案前,翻开女学的礼乐课本,却看见被她夹在书中的古银镂花面具。 指尖轻轻抚过,她有些黯然。 如果沈长风是沈长风,浮生君是浮生君,那该有多好…… 她忘不了衣展大赛上那人乘风而来的凌霜姿态,忘不了江陵夜市与那人隔着人海远远相望的一眼,更忘不了女学书房里与那人朝夕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少女望向菱花镜,怀念似的,把面具轻轻贴上自己的脸。 梨白端着茶点进来,“小姐,四公子说他跪了一夜,现在饿了,问你讨要吃食。” 谢锦词面无表情地放下面具,“他要什么,只管给他送去就是。你们记住,今后能不招惹凌恒院的人,就尽量别去招惹。” 梨白应了是。 谢锦词有午睡的习惯,她用罢午膳,刚躺到榻上准备睡觉,就听见楼外传来琵琶声。 她皱着眉头走到窗前,撩开纱帘,跪在院子里的少年怀抱一把漆木琵琶,正慢悠悠拨弄琴弦。 谢锦词捂住耳朵。 这厮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有午睡的习惯,所以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弹琵琶! 梨白蹙眉,“小姐,要不……奴婢去制止四公子?” 谢锦词紧忙拉住她的衣袖,“别!” 沈长风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梨白去触他霉头,不是找死? 她憋着一口气,淡淡道:“随他去。” 沈长风抱一把琵琶,从中午弹到傍晚。 谢锦词听了整整半日,魔音灌耳,脑子里昏昏沉沉反复回响着那幽怨的琵琶声…… 终于熬到太阳落山,她虚弱地躲在窗后,小心翼翼撩开纱帘张望,只盼着沈长风赶紧滚蛋。 正瞧着,两道婀娜身影踏进漾荷院。 她俩走到沈长风跟前,千娇百媚地福身行礼,“奴婢玲珑、红袖,奉大夫人之命,特来请公子回凌恒院。” 谢锦词眯了眯眼。 这两人,大约就是郭夫人给沈长风找的通房丫头。 瞧着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娇滴滴的姿态,轻而易举就能令男人产生保护欲。 她望向沈长风。 青衣少年站起身,淡定地拍了拍袍摆,桃花眼笑如弯月,“两位姑娘长得真好看,母亲到底是心疼我的……” 他往漾荷院外走,忽然回眸望向绣楼花窗,“活埋了妹妹,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虽然母亲只叫我跪一天一夜,但我觉得还是每日每夜都来,才能显得有诚意。妹妹放心,我吃完晚膳就来。” 谢锦词:“……” 她眼睁睁看着沈长风走远,崩溃挠窗。 她求他别来了好吗?! 但沈长风当然不会按照谢锦词的想法办事。 他现在整日整夜都守在漾荷院,一到谢锦词睡觉的时间就开始弹琵琶,美其名曰是在给谢锦词赔礼致歉,弄得谢锦词不堪其烦,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踩烂了扔水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除夕。 谢锦词在府里陪老太太过完年,就乘坐马车赶往浔水帮。 她答应过浔水帮的张师爷,每年除夕夜都会去探望他们。 浔水帮除夕夜的传统多年不改,仍旧是在大堂举办斗武比赛,只是因为谢锦词命令不准闹出人命,所以改成了点到即止。 她踏进浔水帮,原本就欢腾的汉子们越发热闹,高喊着“帮主来了”,纷纷殷勤地让开路,把谢锦词迎到乌金大椅上坐。 又有人捧来花糕糖果,一看就是大人哄小孩子用的。 谢锦词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只得吃了块花糕,细声道:“也祝你们新年快乐,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梨白梅青立即搬来一摞摞书卷。 “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启蒙书,虽然你们喜欢打架动武,但偶尔看点书也是很好的。” 她声音稚嫩细软,容貌生得白嫩可爱,天然无害的模样与浔水帮打打杀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浔水帮的汉子们偏偏就吃她这套。 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递果子递糖的,当妹妹女儿似的宝贝,尤其是五碗,每回见到她都喜得跟什么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谢锦词知道他们虽然喜欢打架,但没有当权者那么多弯弯肠子,心思还是非常单纯的。 她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绘声绘色地谈论浔水帮这一年以来发生的趣事,被逗得笑弯了眼睛。 隔壁金鳞台,沈长风站在最高层的镂花扶栏后,一边饮酒一边望着浔水帮大堂。 宽大的琉璃窗后,灯火葳蕤,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坐在那群莽汉中间,笑得格外甜。 她已经很久很久, 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笑容。 沈长风饮了口酒,桃花眼里遍布阴霾。 她肯对着那群陌生人笑靥如花,却吝啬得不肯给他一张笑颜…… 花怜出现在他身侧,笑得意味深长,“怎么样,那天夜里,少主跟谢主子……可有成了好事?” 沈长风白她一眼,取出那瓶丹药扔进江里,“这种没用的玩意儿,也就你才会买。” 花怜轻笑,“春宵一度,我以为少主会高兴。怎么,那晚……憋住了?” 沈长风面色不善。 花怜不敢再逗他,“反正少主收了丹药,用也好扔也罢,这金鳞台,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沈长风又喝了口酒,仍旧遥遥注视谢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