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站在那里作甚?还不快闪开!” 洪亮女声顿然响起,唤醒了谢锦词的意识。 她侧身闪躲的瞬间,耳畔炸起天震地骇的碎瓷之声! 她下意识护住头部,细白双手立刻被空中的小瓷片划拉出几道血痕! “你是哪里来的婢女?竟如此蠢笨,看见有东西飞过来,躲都不会躲吗?” 花厅里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未施粉黛的皮肤算不得白皙,长发高束成马尾,精神抖擞地垂落在背后。 她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条粗实的九节鞭,满脸嫌弃地睨着谢锦词。 很显然,方才的花瓶是她扔出来的,也是她用长鞭击碎的。 谢锦词忍着痛,把流血的手藏到身后,睁着乌黑澄净的圆眼睛回望少女,细声道:“想必您就是周小姐吧?” 周璎若爽利地点了点头,歪着头把玩手里的九节鞭。 “怎么?这都一夜了,沈廷逸还没回来?郭夫人呢?怎就派了个你这样的小屁孩儿来?” 她说着,手腕猛然一勾,长鞭啪的一声击打在廊柱上,瞬间印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嚣张,无礼。 谢锦词轻蹙眉尖,弯身捡起一块白釉瓷片,细白小脸严肃无比,“周小姐不是来找三公子的吗?为何要打碎花瓶?又为何要毁坏柱子?” “你说什么?” 周璎若愣了下,面色骤然一变,“郭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你一个小屁孩儿,竟也敢教训我?” 她扬起长鞭狠狠往地上一抽,一字一句道:“你信不信,老娘抽死你?” 面前的少女瞪着眼睛,张牙舞爪地举起了九节鞭。 谢锦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 她倔强地扬起小脸,气鼓鼓地盯着少女,鹿眼睁得圆圆的,看上去倒没有多么愤怒,反而有几分呆萌可爱。 周璎若被那双纤尘不染的澄澈眼睛看得有些讪然。 明明很想像平时那样把人按在地上狠揍一顿,可面对这个小姑娘,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小姑娘有着这世间最纯澈的眼睛。 对着这样一双眼,她头一次生出错在自己的感觉。 可是,她怎会有错? 这世间,难道不是以强为尊? 弱者,只配被人踩在脚底! 少女心神一晃,眸光逐渐恢复清明,里面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从三年前的那一日起,从她离开出云村,回到临安城、回到周府的那一日起,她便给自己立下誓言: 这辈子,只有她周璎若欺负别人的份,谁若敢爬在她头上,哪怕鱼死网破,她也要以命相搏! 少女勾起唇角,不再犹豫,朝着谢锦词挥鞭而去! “住手!” 一声清喝, 及时阻止了即将落在小姑娘身上的长鞭。 影壁之后,身着白衣的少年快步走出,清隽面容上淡得没有任何表情。 谢锦词眼睛一亮,忙朝着来人脆声喊道:“五公子!” 喊完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婢女的衣裙,而非书童的青衫。 小姑娘无措地站在原地,小鹿眼里满盛慌乱。 女子是不能入白鹿洞书院读书的,若是让五公子知道她假扮书童混进书院,会不会揭穿她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沈陆离朝她投来淡然一瞥。 波澜不惊的眸光,宛如深潭古井,只一眼,便让人平静了内心。 少年微微颔首,在小姑娘身旁站定,朝着周璎若作揖:“周小姐,久闻大名,不如一见。” 周璎若扫了眼忽然出现在前院的少年,待看清他的容貌时,眸中怒意消散如烟,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之色。 “她刚刚叫你五公子?” 少女毫不避讳地打量白衣少年,唇边迅速咧开一抹笑,“我本觉得沈廷逸长得还不错,没想到你比他更加好看,就是……瘦了些,矮了些。” 谢锦词扬起小脸看了眼沈陆离,小鹿眼里有些哀愁。 周小姐说五公子矮,可是她连五公子的肩膀都不到啊! 小姑娘悄悄鼓起面颊,目光逡巡在周璎若和沈陆离的头顶。 周小姐的身材比一般女子都要高挑,从她的角度看去,竟然和五公子差不多高…… 好吧,都怪她长得矮。 周璎若笑声洪亮,挑起一边眉,自顾道:“不过也无妨,你比沈廷逸年纪小,过几年也会长得像他那样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为何我来沈府这么多次,从没见过你?” 谢锦词瞧着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讪讪往后挪了一步。 面对少女毫无礼数的问话,沈陆离连眼皮也没动一下,言简意赅道:“沈陆离,虚岁十六。” “还没满十六?竟比我小……” 周璎若眉头一皱,语气染上几分失望和不满,就好像看中了一件物什,却因种种原因与自己不甚般配,无法纳入囊中。 性格明媚的少女,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也罢,你都快十六了,婚配没?可有喜欢的姑娘?” 谢锦词抿唇,澄亮黑眸好奇地望向沈陆离。 面容清隽的少年,眉心微微隆起,眼眸也不似以往那般无波无澜,而是泛起了点点寒光,幽深邃黯。 这是她第一次在五公子脸上,看见除了面无表情之外,其他的神色。 小姑娘机敏地察觉到气氛有变,忙出声解围:“周小姐,奴婢奉大夫人之命,请您去紫藤院一叙。” “紫藤院?” 周璎若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她引开。 少女摩挲着手里的九节鞭,眼里流露出迷恋的神态,唇畔笑容如同炎炎盛夏,肆意而张扬。 “沈廷逸在那里吗?” 谢锦词点点头,“在的。” “哼,总算让我逮着他了。” 周璎若收好长鞭,擦着沈陆离的肩膀步下石阶,走出数丈远。 见小婢女还没跟上来,她挑着眉回头,没好气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带路?” 谢锦词应了一声,扯了扯裙摆想要跟上去,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沈陆离。 五公子肯定发现了,她根本不是什么书童,而是一个女孩子! 小姑娘心思单纯,心里想了些什么,几乎全写在脸上。 沈陆离垂眸看向她,方才冰冷压抑的情绪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小姑娘手背上干涸的血痕,淡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谢锦词感激一笑,小跑着去追周璎若。 三人抱粗的榕树下,白衣少年良久伫立。 被寒风吹起的衣袂在空中翻飞,宛若盛开的洁白梨花,一如两年前的那个阳春三月。 阿挽。 他在心中默念。 谢锦词领着周璎若来到紫藤院,立刻被冬黎给截胡了。 冬黎笑容灿烂地邀请周璎若去正厅,那般殷勤的模样,好似一路将人从前院花厅请过来的人是她。 谢锦词目送她们走远,默默站回到游廊一角。 此处正对着风口,凛冽冬风刮得她皮肤生疼,尤其是手背。 小姑娘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背上血迹斑驳的伤口,心里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冬黎让她去接周小姐,一定另有目的,她受伤的手背就是最好的证明。 譬如,冬黎一早就知晓周小姐的刁蛮脾性,却没有提前告知她,打发她去接人,就是为了让她被周小姐欺负打压、吃些苦头。 可是,今日明明是她第一次见到冬黎。 无怨又无仇,冬黎为何要这般对她? 小姑娘抬头望天,一双小鹿眼泛着澄澈明净的水光。 现在的她尚且无法明白,为何她言行中规中矩,仍旧会有人看不惯她,意图为难她。 高远的天空被廊檐和院墙切割成棱角锋利的形状,她立在这片有限的天空下,好似被围困在沈府一隅。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扬州的平轩伯爵府一样。 渺小,茫然,任人践踏。 …… 前厅主位上,郭夫人正端坐在圈椅里吃茶。 下方并列坐着沈廷逸和周璎若,一个面色难看,一个满脸痴相。 “廷逸,周小姐特来拜访,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 郭夫人眉眼含笑,语气温和,看向周璎若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一般。 沈廷逸死拧着眉头,不情不愿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了。” 气氛无端诡谲。 周璎若歪身扑向沈廷逸,抱住他的手臂,盈盈笑道:“你母亲说得对,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一定要好好陪我!” “你,你放开!” 沈廷逸骇了一跳,忙去扒拉她的手,“光天化日,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做出如此行为!” 周璎若对上他嫌弃的神色,满不在乎道:“这又如何?反正你迟早是要娶我过门的。” 她冲郭夫人扬眉一笑,有恃无恐地捉住沈廷逸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是不是啊,郭夫人?” 郭夫人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淡笑道:“廷逸,我看今日天气不错,你带周小姐到府上转一转吧。”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呢!” 周璎若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沈廷逸的手还未松开,连带着将他也一并拽了起来,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沈廷逸脸都黑了,却又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 他瞪了眼周璎若,又迅速瞥开目光。 若此时牵着他的人是赵小姐,那该多好? 不,赵小姐那么矜持,怎会像这个女人似的对他动手动脚? 周璎若见他许久不开腔,失了耐心,不管不顾地拽着他往外走,“沈廷逸,上回我与你赛马,你半途丢下我不知去了何处。这次咱们不骑马,我带了九节鞭,我舞鞭给你看可好?” “我才不看!周璎若,你,你简直就是个……” “是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廷逸不敢当面骂她泼妇,之前他骂过一次,结果被摁在墙上狠踹了几脚。 古人有云,好男不跟女斗,况且,这还是一个母老虎级别的女人! ^^ 周璎若:“你说谁泼妇?说谁母老虎?” 沈廷逸:“今日天气真不错,你瞧这风,吹得我脸皮子都疼了……”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沈廷逸的克星,嗯,是周璎若没错了! 题外话,我觉得周小姐是个有故事的人,沈廷逸配不上她。 沈廷逸:“???后妈作者???” 南霜:“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是后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