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木槿顿了顿,没有接话。 因为明华国在他心里是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他答应过亲娘,永不踏足明华国。 “这次真是喜事连连。” 舜华高兴地揣着信,打赌赢了,眼睛能看见了,还有妹妹的消息。 老天爷啊,你也对我太好了吧。 他轻轻为绷带打上结,神情落寞。 “如此看来,我们需要在此分别了。” 舜华愣了愣,有点失落。 “是啊,短短十几天,我们都成了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日后,你若是娶妻生子,可千万记得邀请我去喝喜酒,不请就是不够朋友。” 傅木槿蹙起眉头,不邀请不行吗? “言兄,你说的是真心话?” “自然。” 虽然她不会成亲,但是她也想你好啊。 “可是我不想。言兄,其实我…” 匆匆闯进来的一稻打断了傅木槿的话,禀报道: “公子,王爷决定今日就启程回去复命,想问你,小胖子的伤势怎么样了,他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回去?” 要回去了? 傅木槿抿了抿唇,眼里满是震惊和哀伤。 “言兄的眼疾应该无大碍了,但她身上的奇毒,需要再添一味莫桑碧心草做药引,方可完全解毒。” 一稻一听,这味药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那不是! “那不是几百年才在集市出现一次的珍稀药草吗?寻常人连它长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下子小胖子没救了。” 闻言,舜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小书童,别一惊一乍地吓本小爷,不就是一株稀罕点的药草吗?放心,一定能找到。再说了,本小爷所中的毒又不会死,胖点没事,不着急,不着急。” 傅木槿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就出去了。 小书童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又惹我家公子生气了?” 什么叫又? 舜华不满地挑眉。 “本小爷什么时候惹过你家公子生气了,别瞎说啊。” “你当真没有?那他怎么默不作声,无精打采的。” 一稻是越来越不明白他家公子的心思了。 “诶,小书童,你方才说的莫桑碧心草真的那么难寻?” 小书童狡猾一笑,小胖子总算知道担心了。 “那是当然,世上的宝物通常都是难遇难寻的,这莫桑碧心草更是号称草药界的‘蟠桃’,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 舜华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脑门,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你敢在本小爷面前胡诌,简直就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想死是不是?” “好好好,一稻跟你说实话,这味药是真的很难找的,它偏好生在极北炎热之地,在市集上百年才能遇上一回,上次遇到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那就是你们家有咯,多少钱?我买!” 一稻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啧啧啧,你以为我家公子吝啬不给你用药啊,那一株已经熬成药汤了,还全倒了。” “全倒了?你不是说它很珍贵吗?”她不满地嘟囔道,“真是暴殄天物。” 闻言,小书童生气了。 “你以为公子想啊,要不是美人姐姐不辞而别,能浪费吗?能倒吗?” 美人姐姐,那个美人姐姐也需要莫桑碧心草? 忽然,舜华感到一股莫名的心痛,眼泪竟不自觉地从眼角落下了。 小书童诧异地望着她,有些手足无措。 “你做什么?别哭啊,等会公子进来看见你哭了,一稻可遭大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舜华茫然失措地摸了摸脸颊的眼泪,可是,不知为何,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她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忽然觉得很哀伤,心里头空荡荡的。 “真是的。” 一稻挽起袖子就给她擦眼泪。 “本小爷没事,可能是眼睛刚好,有些小毛病吧。” 她擦了擦眼泪,佯装没事发生。 “那要不要叫公子进来看看你,不过,事先说好,不是一稻弄哭你的,你要说清楚。”小书童担心地说道。 “不用。” * 晴空朗日,木槿花在微风中摇曳,十几个坟墓宁静地躺在芬芳四溢的花香中,享受最后一片安逸。 舜华在坟墓上偷偷放上一束秋菊,望着坟墓上的名字——爱妻珣儿。 “珣儿姑娘,舜华本与你毫不相识,机缘巧合知道了你的遭遇,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你再也不用怕,往后,繁花似锦永相伴,天高海阔任你飞,无人再能扰了你的安宁。” 她诚心地合掌参拜,傅木槿主仆二人远远地站着,静静地陪着她。 小书童举起蒲公英,看着它四处飘散。 “公子,小胖子真的不跟我们回去?” “嗯,她要去明华找她的妹妹。”傅木槿静静地回道。 一稻高兴都来不及呢。 “那正好,咱们不同路,她要去明华国,公子就更不可能跟着去了。一稻看你,还是铁了心回家相亲成家吧。” 傅木槿狐疑回头。 “相亲成家?” 闻言,小书童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没错,一稻聪明吧,事先写信,通知老爷张罗,等你回到药庐,媒人婆就会准备一大堆好姑娘任你挑选。燕瘦环肥,高矮美丑,通通都有,到时候啊,你就会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事,再也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能吗?会吗?” 他心酸地自问道。 “当然,一稻相信,小胖子看到你成家立业,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书童头一回撒谎,撒得这么心虚。 “她会...很高兴吗?” 此时,傅木槿的心正揪在一起,哀伤满溢,仿佛心的四周被一层层厚厚的冰霜不断地覆盖着。 迎风飘散的蒲公英轻轻地落在秋菊上,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隔天清晨,九王爷戎装上马,身后跟着一众将领,他低眸看着马车边上的舜华,问道: “小胖子,你真的不打算和本王一起回去吗?” 舜华点了点头,还是头一回觉得九王爷这么顺眼。 因为她终于要脱离苦海,离开你这个无底深潭了。 “不了,本小爷还想去四处走走,领略各国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呢。” 忽而,九王爷看了看林副将,使了个眼色。 林副将点了点头,仿佛接收了什么秘密命令一样。 “出发,随王爷回城!” 林副将大声号令,营地的人都走了,就连傅木槿坐的那辆马车也是,渐渐远离了她的视线。 舜华鼓着腮帮子,不满地嘟囔。 “真是人走茶凉,居然连句‘再见’也不愿和我多说,真、绝、情!哼,本小爷也能马上忘记你,等着瞧!” 舜华头也不回地上马车,对着马车夫吩咐道:“走,去蓬莱客栈。” “得嘞!” 另一边,马车上小书童放下绢布,收起伸出窗外的小脑袋,回头看了看身旁默不作声的傅木槿。 “公子,你为何不和小胖子辞别啊?” 你不是很欢喜人家吗? 傅木槿一身白衣坐着纹丝不动,如同一幅刚绘好的玉兰花。 他云淡风轻地回道,“缘聚缘散终有时,若有缘他日终相见。” “你要是真这么潇洒,那就别握拳头,你的指甲快陷进肉里了。”一稻痛心地调侃道。 傅木槿颤了颤,松开手掌,落寞地望着掌上青紫色的印痕。 小书童很气自己,不是说好了不支持他和小胖子吗? 那如今自己又在置什么气,难得公子识相肯放手。 再说了,明华国那是说去就能去的吗? 九王爷领着众人,经过四、五日的风雨洗礼,终于风尘仆仆回到主城,刚入城门,便被一道懿旨传进了宫。 “传!九王爷,傅木槿进殿。”传令太监在门口大声通传道。 闻言,九王爷穿着一身金丝黑边的官服上了大殿,同行的还有傅木槿。 “儿臣参见父王。” “草民参见圣上。” 二人接连跪拜,老皇帝收起奏折,抬眸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傅神医,收起平日的严肃,和颜悦色地说道:“都平身吧。” “谢父王。” “谢圣上。” 老皇帝半撑着脑袋,问道:“梨千城的事处理得可好?” “回禀父王,眼下梨千城感染的百姓几乎都痊愈了,护城河也一并清理干净,断了病源,儿臣相信日后定能断绝此事再发生。” “好,当日朕收到你寄来的卷轴,便相信九皇儿一定能办好此事,果然,你们没有辜负朕的期望,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老皇帝今日心情好得离谱,竟笑得合不拢嘴。 “儿臣能为父王办事,为百姓办事,是儿臣的福分,而且,这件事不全是儿臣的功劳,多亏了傅神医和一名姓言的公子。” 老皇帝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 “姓言的公子?” “是。”九王爷大胆举荐道,“此人心思细腻,聪慧过人,若是能为朝廷办事,必定事半功倍。” 老皇帝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那么好的人才啊,传他上殿,让朕好生端详端详。” “回禀父王,可惜,他是个毫无大志,乐哉逍遥之人,儿臣曾经探听过他的口风,他似乎不愿意在朝为官。” 老皇帝一听,更感兴趣,居然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本以为九皇儿要把自己人塞进来当官,说半天,原来是想让朕赏他啊。 “罢了,既然有功,朕便赏赐傅神医和那位言公子各人一座大宅,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闻言,傅木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叩谢道。 “谢圣上赏赐。” “至于皇儿,此次你立了大功,人来,把前几天明华国送来的琉璃鼎呈上来。” 九王爷怔了怔,受宠若惊接过老太监递来的宝贝。 锦盒上的琉璃鼎精致无比,通透生光,实在难得一见。 “谢,父王。”他高兴地说道。 忽而,老皇帝话锋一转。 “既然傅神医有了家,怎能没有室,有没有想过成家立业之事啊?” 殿后的女子微微翘起嘴角,满心欢喜,娇嗔道:“父王讨人厌,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她身旁的小宫女笑得很羞涩,正跟着她一起趴在腾龙柱后偷听。 傅木槿微微抬眸,冷冷地回道。 “未曾。” 老皇帝眼底飘过一丝不满,耐着性子再次问道: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半个属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