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看到马路对面,一个女人拖着行李箱在前面走,那身形,像是下午才见过面的沈妍冰;她身后不远处,有个高大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跟着。 秦芳定睛一看,屁颠颠跟在女人身后的男人,赫然是说去医院值班的儿子钟启明。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好啊,一个个谎话连篇,睁着眼睛说瞎话,被我逮了个正着,看你们还能说什么!” 心中焦急,秦芳顾不得看来往行驶的车辆,横冲直撞的朝马路对面跑去,‘嗤――嗤――’尖锐的刹车声一声接一声,紧接而来的是司机们愤怒的叫骂声:“找死啊?” “不想活啦?” “赶着去投胎啊?” “……” 任由叫骂声此起彼伏,不论有多不堪入耳,秦芳都充耳不闻,一鼓作气跑到了马路对面,钟启明和沈妍冰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乱成一锅粥的马路上,只见混乱不堪的场面,却不见罪魁祸首。 “唉――城市中每天都在上演着生死较量,生命如此脆弱;危险随处可见,令人猝不及防,为了孩子,为了那些可怜的农民工兄弟,我应该更加小心的保护自己――”沈妍冰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钟启明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躲躲闪闪,深怕被沈妍冰发现。他不能撵上前去,直截了当对她说,请接受我的帮助;只能远远的跟着她,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钟启明自己也清楚,如影随形、遥遥相望的保护,是最愚蠢的方法。今天,他可以跟着她,可明天、后天呢?他得上班,得回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着沈妍冰。 对沈妍冰的了解,仅限于短暂的相处,以及从大娘那里获得的微乎其微的叙述,钟启明感觉太贫乏,他多么希望,沈妍冰能够把他当朋友,向他敞开心扉,让他走进她的心里去,轻抚那些不易被阳光抚慰的伤痕,使其慢慢痊愈。 钟启明心想:竭尽我所能,遥遥的守望着你,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便心满意足! 秦芳毕竟上了年纪,腿脚不如年轻人利索,她紧张的跟在后面,精力集中在钟启明的身上,只等他上前与沈妍冰会合,她就会第一时间冲上去,彻底棒打鸳鸯。 可怜天下父母心,秦芳不由得苦笑,觉得自己犯贱,前脚信誓旦旦的说不再管闲事,立马又自扇耳光,把吐出去的话舔了回来,她只能用‘谁让我是他的妈妈’这种话,来安慰自己。 …… 钟继忠沿途没有看到秦芳和钟启明的身影,径直回家。进门之后,他把打包回来的菜随手往桌子上一扔,泡了一杯茶,悠闲自得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三十年来,钟继忠从未曾为家事操过心,年轻的时候,他忙于工作,疏忽了个人问题,三十岁才与同样为工作耽误了婚嫁的秦芳组成家庭,次年生下儿子钟启明。 儿子的降生,对于钟继忠来说,没有特别的影响,他依然忙碌于工作中,回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照顾儿子,以及家务活儿全由秦芳大包大揽,钟继忠一度觉得,秦芳是一个钢铁般千锤百炼的女人,她不仅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令人惊奇的是,工作也没受到丝毫影响,干得十分出色。 钟继忠时常想,这么一个千锤百炼、耐受力极强的女人,脾气火爆一点儿,强势一点儿,并不算什么缺点;他还很乐意当一个‘历来顺受’的甩手掌柜。 岁月是一把矬子,任何人的棱角,经历天长日久的打磨,都会被磨平。钟继忠深谙这个道理,因此,一直在等待秦芳的棱角被磨平,整个人变得圆润一些。 岂料,三十年过去了,儿子长大成人,秦芳退居二线,从忙碌中解脱出来,棱角却越发尖利,由最初的戳得人不痛不痒,发展到疼痛难耐的地步。 钟继忠不得不重新审视秦芳,定论为她非比常人,根本就不能拿衡量常人的目光,去衡量她。 夹在秦芳和儿子之间,钟继忠就如同夹心饼干里,那一点儿被挤得扁扁的奶油,朝哪边用力,都免不了受挤压。 作为一个父亲,钟继忠与秦芳一样,有着同理心,希望儿子钟启明能够娶到一个好姑娘,一生生活幸福美满;作为一个男人,他又非常赞同钟启明的观点,不希望他步自己的后尘,娶一个彪悍、强势的女人回家,数十年如一日,过着‘伴妻如伴虎’的日子。 ‘伴妻如伴虎’的感受,近年来,钟继忠感觉越来越深刻,他不明白,秦芳是更年期使然,还是经过岁月的千磨万打,强势越发炉火纯青;总之,他渐渐的有了反抗的念头,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与其横插一脚帮倒忙,不如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实时和一下稀泥,给双方的战火降降温,喊喊暂停。 在秦芳看来,钟继忠此举是典型的不负责任,对儿子的幸福漠不关心,不配做父亲;而钟继忠自己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睿智。 此时,钟继忠喝完了头遍茶,续了一杯水,拿着遥控器,继续选择感兴趣的电视节目,把妻儿的纷争完完全全忘到了脑后。 ……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钟启明依然不紧不慢的随着沈妍冰的节奏,迈动步子,使得玩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战术的秦芳焦灼不安。 秦芳不由得替钟启明着急,暗自骂道:“胆儿那么小,还谈什么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就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磨磨蹭蹭的方式,再好的姑娘,早晚都得投到别人的怀里去!” 秦芳暗自生气,埋怨自己怎么会生了一个智商高、情商低的儿子。 沈妍冰、钟启明、秦芳的状态,活像是运动场上拉开距离的马拉松运动员,心中越是想超越前面的对手,心里负担越是沉重;最终只能降低目标,不掉队,就算是胜利。 走着走着,沈妍冰感觉脚上的鞋子松松的,不跟脚,低头一看,才发现鞋带散了,她蹲下身子系鞋带,却不经意从余光中,看到两条黑影闪到绿化带里,她心中一惊,抬头望了望夜色,起身抓住行李箱拉杆,拔腿疾走。 沈妍冰心中充满了恐惧,马路上车流来来去去,急急匆匆,人行道上行人却并不多。遇上坏人的话,很难预测吉凶。 沈妍冰提高了警惕,边走边用余光扫视身后,故意走走停停,发现她一加快步子,后面的人也加快步子,她停下,后面的人也停下,并且躲躲闪闪。 脑子一转,沈妍冰拔腿就跑,感觉砰砰砰跳动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身后传来的奔跑声落井下石的敲打着她快承受不住的心脏。 沈妍冰猝不及防的猛然转身,愤然的盯着来不及躲避的身影,尽管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还是鼓足勇气喊道:“你们两个不用躲了,为什么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