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鲜于仲通就不一样了,他刚从蜀中调到长安,靠拍杨国忠的马屁才上的位,目前只意识到要跟紧相国,还想不到那么深,所以他挺直了胸膛,满身正气凛然地斥道:“哈哈,真是不通礼数的蛮夷!纲常伦理,节孝仁义乃世间大道、万物基础!” “人生天地间,总归要有羞耻之心,男女之事更要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岂能苟合?刚才李守也曾经说过,阿伊公主要拜他为师,两人便是师徒关系,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无法改变的纲常伦理。” 说到这里鲜于仲通更加洋洋得意。 但已经揣摩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杨国忠脸都绿了,他瞅了瞅皇帝和妹妹,发现李隆基的脸色开始发青,妹妹杨玉环也恨恨地盯着鲜于仲通。 但鲜于仲通根本没有察觉众人的反应,还在那里慷慨陈词:“这师傅娶徒弟就好比公公娶儿媳一样,绝对是有违纲常……” “闭嘴!” “放屁!” 就在这时,有两人同时开口大骂,嗓门之高直接把鲜于仲通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其中一人就是鲜于仲通的大后台杨国忠,另一个则是皇帝身边的高力士。 鲜于仲通被喊得脖子一缩,怎么了这是?我说的没错啊,为何杨相国和高力士这么大反应。 “陛下!臣以为奚族公主能与我大唐郡公结为连理实在是两国的幸事,奚族公主既然真心喜欢西河郡公,那不妨陛下就成全他们,这样也能改善大唐与奚族的关系,于国于民都是莫大的好事!”杨国忠居然开始赞成这门婚事。 “不错,臣刚才也想了一下,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大唐立国以来还从没有他国公主自愿嫁到本朝的先例,今天的事情一成,必将成为一段佳话,也是陛下文治武功、前无古人的一大幸事!”魏方进开始极力改变自己刚才跟鲜于仲通一伙的表现。 “臣附议,这样做还能避免其他使臣占去便宜!”中书舍人窦华也开始卖力。 “臣还可以为西河郡公作证!”此刻鸿胪寺卿也站了出来,“他们一行抵达长安的当天,李府便将阿伊公主的事情上报了鸿胪寺,也是从那天起,我们鸿胪寺便将公主安排在了使馆住下,中间规程全部按照朝廷制度,没有任何失仪之处!” 毕竟阿伊公主来长安是外交上的大事情,如果处理不当,鸿胪寺也得受牵连,为李守辩解的同时鸿胪寺卿也是给自己开脱 “嗯!”李隆基面上终于缓和了一些,他不愿意再看到鲜于仲通那张脸,开始转向太子。 “太子,你有什么看法吗?” 李亨起身施礼道:“父皇!阿伊公主敢爱敢恨,而无伤呢,武艺高强,两人也算是璧人一对,这门亲事若成,不仅有利于大唐与奚人的关系,而且还是我朝立国以来从没有过的好事,同时也是父皇恩加四海的结果,儿臣是不反对的。” 李亨自从成为太子以来,已经因为政治原因失去了两位爱妻,幕后推手就有皇帝老爹的身影,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别人可以说很多,他却不能乱讲,只能称赞李守和阿伊极为般配,顺便还说一下自己的担心。 “但无伤已经娶妻,这阿伊公主若嫁过来,名份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不错!”此刻一直老神在在的右相陈希烈打开了话匣子,“按照身份而言,阿伊秀丽贵为一国公主,自然不能做妾,但如果为妻的话,那西河郡公的妻子又该如何自处?” 殿内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名份问题确实不好办。 “当然是和离为好!”中书舍人窦华此刻进言道:“公主身份十分尊贵,嫁入李府后应为正妻,而李守去爵之后所娶的妻子身份必然低微,若想留在李府只能为妾室或者索性和离,这样一来她还能找到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归宿!” “臣与臣妻情比金坚,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即便是海枯石烂也不会分开!而且俗话说得好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正因为臣妻是臣在去爵之后所娶,所以更不能弃之不顾!希望陛下能理解臣的一片真心!至于阿伊秀丽公主,朝廷可以再寻一位优秀的男子与之匹配,如此便可以皆大欢喜!”李守闻言立刻大声出言反对,想让自己跟王静依和离,没门!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杨玉环咀嚼着这句话,玉手不禁挽住了李隆基的胳膊,她与三郎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李隆基感受到了杨玉环的柔情,轻轻拍了拍她的玉手。 他们却不知道这句话正是出自许多年以后白居易用来形容二人感情的《长恨歌》。 殿下的鲜于仲通忽然明白为什么杨国忠会骂自己了,他立刻瘫软在地,浑身冷汗直冒! “大胆!你以为这是你个人的婚事吗?这是牵扯到两国外交的国事!不是你能做主的!” 中书舍人窦华开始指着李守断喝。 阿伊公主也看着李守,无辜地点了点头:“我这辈子认准夫君你了!” 李守看了看四周或是好意或是敌意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从小身有顽疾,还被称为京城抖男,人人都耻笑我,也没有富贵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即便我是皇室宗亲!” “但臣的妻子却被父母强行许配过来,面对这种安排,她不仅没有怨言,还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希望记性不好的我不要忘记她,要记得娶她为妻!试问这样的妻子我能和离吗?”李守忽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拉开袖子,将那排牙印露了出来。 “我在长安的童年经历已经大部分忘记了,但我还是记得,每当我受到其他人欺负的时候,我的妻子只要遇到便会勇敢地挡在我面前,还问我受的伤疼不疼,那是我为数不多却最感到温暖的经历,试问这样的妻子我能和离吗?” “岳父在知道我去爵之后曾经提出退婚,但我的妻子却以死相逼,放话说这辈子她非我不嫁,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即便远隔千里她也在幽州苦苦等待着我去找她,坚持到最难处也没有改变初衷,试问这样的妻子我能和离吗?” 李守一连三问,将大殿上的人说的都低头不语,开始回忆起自己与妻子共患难的经历。 即便是李隆基也不自觉地想起了武惠妃,那个在自己最艰难、最危险的时候一直陪着自己的女人,失去她的痛苦现在还在刺痛这位皇帝的心,以致于他不得不靠身边这位长得极像武惠妃的杨玉环来麻醉自己。 “而且,我的妻子虽然出身并不显赫,但却也是王家嫡女,大唐官员的女儿,难道在遇到他国公主的时候,我们大唐官员的女儿就得为她人让位吗?在做座诸位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请你们也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你们女儿的身上,你们会同意吗?”李守环视殿内众人一圈后继续说道。 “如果臣有这样的女儿,为了国家牺牲自己,臣会同意!”窦华忽然对着皇帝磕起了头,这明显就是慷他人之慨来表忠心了。 “启禀陛下,西河郡公所说的臣就做不到,而且和离正妻娶公主的事也不合礼数。”鸿胪寺卿第一个表示反对。 “臣附议!臣也有女儿,若是臣的女婿为了他国公主而与女儿和离,臣会恨他一辈子!”又有一位大臣出言。 “臣以为大唐官员的女子虽然与皇家公主、郡主、县主无法相比,但也应该与他国公主地位相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如果奚族公主要嫁的话完全可以做平妻!”有人开始出主意。 “奚族礼数不同于我大唐,岂能以常理踱之,说不定她们并不反对这么安排!”有聪明人开始当着阿伊秀丽公主的面损人。 “太欺负人了!”扎西王子忽然拍案而起,“阿伊公主,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扎西,我今生必然只娶你一人!绝不会让你受欺负!” “扎西王子!请注意礼节!这是我们大唐与奚族的事!” “你不要在这里瞎掺和!” “秀丽公主,如果朝廷允许你和西河郡公的婚事,但却不是他唯一的妻子,你愿意吗?”还真有大臣开始这么问。 “我愿意!在我们奚族,勇士的妻子可不止一个!”秀丽公主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讨论内容,见到有人提问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就说嘛!所以这事没那么难办,窦中书也太折腾自己人了!” “就是!多大点事!” 窦华趴在地上,心里被这些大臣气得不行,好好的表忠心机会居然就这样被数落了。 杨国忠也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这家伙竟然比自己还能表现,要不要趁机敲打一下呢? 李隆基见状松了口气。 此刻高力士又附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隆基一时有些错愕:“什么?还有一位?失魂症?” 他瞅了瞅李守:“唉!既然如此,你们的婚事朕允了!你那位原配依旧是正妻,其她两位可做平妻,为了公平起间,朕再封你的原配为三品诰命,我大唐官员的女儿理应与奚族公主地位相当!至于婚期嘛,着礼部与鸿胪寺安排就是!” “臣遵旨!”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急忙答应下来。至于皇帝说的“其她两位可做平妻”他们不太明白,不过或许是皇帝口误呢。 “这?”李守有些蒙圈,皇帝话里有话啊,其她两位?那不是指楚青嫣和阿伊公主吗?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王静依的正妻地位保住了,而且再多两位美女也不错啊,这可不仅仅是齐人之福。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恩呐!”鸿胪寺卿提醒了一下李守。 “臣谢陛下!”李守赶紧行礼,他对鸿胪寺卿的印象现在也变得极好,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等会得好好问问。 “谢谢皇帝陛下!”秀丽公主心愿达成,也是兴高采烈地行了大礼。 “唉!”扎西王子郁闷地喝了一大口酒。 “快!叉出去!”杨国忠见大家行礼后都退回了原位,只有鲜于仲通还摊在殿上,怕他碍皇帝的眼,便低声吩咐侍卫道。 今晚的宴会大唐完胜一干前来挑战的使者,又收了奚族公主,李隆基非常满意和开心,君臣开始畅饮起来,一直到深夜才散席。 李隆基带着杨贵妃先行离开,接着是杨国忠。太子李亨走的时候李守赶紧跟了上去,毕竟自己是以太子侍卫的身份来参加宴会的。 “无伤啊,恭喜你,不仅恢复爵位,而且还连升了几级。”太子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这都是皇上和太子的恩赐!”李守可不敢骄傲。 “你现在已经贵为郡公,已经不适合再做左仪卫率。”李亨随后说出的一句话把李守吓了一跳,感觉太子好像对自己有意见啊。 “殿下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现在盯着太子府的人太多了,圣人也特别在意皇子与外臣的事情。以前你位卑职小没什么,但现在贵为郡公,又是禁军将领,再跟太子过往亲密,对两家都不好!”一旁的李辅国怕李守多想,小声解释道。 “明白了!只不过太子对我恩重如山,我舍不得离开!”李守如实说道。 “无伤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太子赞了一句,“你的武艺不错,过几天正式任命下来后就可以掌管部分禁军,也算是有事做了。俶儿他们天天闲在家里没事,我看不如把他送去你那里好好操练一段时间,也让他知道军士的辛苦,顺便磨磨他们的性子!” “这怎么好,广平王身份尊贵,下到禁军恐怕不合适!”李守劝道。 “就这么定了,有你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李亨下了决心。 李守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好再说什么。 “哎呀!西河郡公啊,刚才宴会上那个吐蕃王子也太嚣张了,当时把我都弄懵了,要不是我不懂武功,早就上前跟他练练了,竟敢挑衅太子!”李辅国跟在太子后面对李守道:“幸亏有你挺身而出,也不枉殿下对你的照顾,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不能帮也得想办法搭把手!” “李公公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哪里需要感谢!”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时满大殿的大臣,谁知道都是怎么想的,他们不是作壁上观,就是盼着太子闹笑话好达成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是那个姓杨的……” 李辅国还要继续说下去。 “好了!”李亨忽然打断了对话,“就到这里吧,以后有事孤会让俶儿找你!” 李守急忙点头答应,然后太子便带着侍从起驾回府。 傅达芃跟侍卫们在偏殿里迷糊了半夜,见到李守居然没有跟太子一起回去,心里便有些幸灾乐祸:“这手下败将,你来的时候不还跟在太子身边吗?现在怎么了?肯定是在大殿上丢人,被太子嫌弃了吧?我早就看出来,这种人带不出去,也扶不上墙,不过这样也好,上面空出了位置,老子刚好补上,毕竟咱也是有后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