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她和赵玉珩的孩子…… 姜青姝没有想到孩子会活下来,站在那儿怔了许久,一时间无数考量下意识涌上心头,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转身,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血气弥漫,气氛却格外安静诡异。 戚容立在角落,怀中正抱着一个被绸缎包裹的孩子,用手拍着孩子的背,似是正在想办法,见陛下突然进来,她神色一时紧张又担忧,轻声唤道:“陛下……” 戚容亲自制作了堕胎的药,自然知道陛下是不想要这个身上流淌着赵氏血脉的孩子的,她忠于陛下,自然也绝不会动摇,甚至曾劝说过陛下早日下手。 只是她此刻,看着怀中这么脆弱可怜的孩子,一时竟也觉得心软不已。 这么可怜的孩子。 偏偏在这个最动荡混乱的时候降生。 姜青姝的目光落向戚容怀中的襁褓,面对任何人从来没有退缩过的女帝,竟第一次犹豫着不想上前。 她沉默片刻,问:“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戚容低声道:“是……皇女。” 姜青姝闭了闭眼。 戚容能察觉到陛下的心情,又低着头,抱着这孩子快步上前,将襁褓凑到她跟前,“小殿下生得很漂亮,像极了陛下和君后,陛下还是看一眼罢……” 姜青姝抿紧唇,抬眼看过去。 小小软软的一团,个头比寻常的新生儿要小许多,虽然刚出生有些皱巴巴的,却可以看出是个极为漂亮的孩子,睫毛又长又密,乖乖地窝在戚容的臂弯里。 她很虚弱。 不哭也不闹。 当真是有几分像他。 姜青姝竭力平复心情,点开她的属性面板。 【姓名:未知,身份:皇长女】 【年龄:0】 【武力:0】 【政略:1】 【军事:0】 【野心:0】 【声望:10】 【影响力:115】 【忠诚:100】 【特质:美貌,聪慧,才高八斗,早产儿,天定血脉】 这是个属性极好的孩子。 这样的外表、属性和特质,是她当初玩游戏时刻意去刷,都很难刷出来的。 但是…… 姜青姝的目光落在最后的四个字上,目光微寒,久久未动。 她真是没有想到,临到这个时候,本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上天又给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戚容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医者仁心,到底会对这样脆弱无辜的生命心生怜爱,但她终究无条件忠于陛下,也清楚地知道,虎毒尚不食子,陛下能为君后做到这个地步,更非狠毒薄情之人,只是处在这个位置,才不得不做割舍。 早产的孩子极易夭折,尤其是君后孕期本就一直在喝药,孩子 还要更小一些,只要稍微不那么细心照料,或许这小殿下就真的挺不过几日。 现在,陛下没有发话救这个孩子,她也不曾对孩子做什么。 无论陛下怎么选择,陛下都是小殿下的至亲,陛下是第一回做母亲,她想让陛下好好看看自己的血脉。 但却察觉到陛下逐渐变冷的神色,不由得心底泛凉。 “小殿下还不会哭,也还不会睁眼。” 戚容道。 姜青姝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冰冷的指腹轻轻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小脸,“还这么小……很容易夭折罢。” “……是。” 戚容微微一凛。 她收回手,转头不再看孩子,轻声道:“你去把孩子带给裴朔,他会知道怎么做,切记,除了裴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戚容不禁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将小殿下放在篮子里,用黑布盖住,随后转身往外走。 姜青姝转身,缓缓来到床榻前,那里,赵玉珩正无声无息地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她凝视着他沉睡中的容颜,伸手握住他冰冷的大掌,放在掌心暖了暖。 他还不知道,他腹中的孩子已经顺利降生。 如果是他,他又会怎么选呢?姜青姝似乎不需要想就能猜到,他一定会舍弃这个孩子,就像舍弃他的命一样干脆。 娄平在一边看着,忽然小心翼翼出声道:“陛下,草民已经兑现了承诺,帮陛下救了人,陛下现在可以放草民一家自由了吗?” 姜青姝冷淡道:“朕一诺千金,自会放你,朕会为你和家人安排一个远离京城的好去处,但今日之事,即便是对自己的至亲之人,若你敢走漏一个字,朕定不会放过你。” 娄平连忙拜谢,又再二保证不会走漏。 姜青姝垂睫望着赵玉珩的脸,轻声问:“他这次活过来了,可会留下什么病根?” 娄平忙道:“禀陛下,草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救他,但是……他的身体实在太差,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养好,绝非一时用药所能弥补,草民就说个不中听的话,就算这一次救回来了,日后能活多久,这也不好说。” “不过,草民可以为他再写一个方子,若长期按时喝药调养,再加上修身养性、勿要操劳思虑过度,定是对身体大有裨益。” 姜青姝点了点头,又疲惫地按了按额角,人能顺利救回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尽人事,听天命。 至于别的,确实只能来日再说。 姜青姝挥手命人将娄平暗中带出去,随后又静静地陪了赵玉珩一会,直到裴朔带着人来催,她才回过神来。 “朕把他交给你了,别让他进京城。”她轻声道:“最好寻个……靠山临水、僻静安全的地方,暂且住着,朕会让姚启派给你几个信得过的守卫,等他醒来,再第一时刻向朕禀报。” 裴朔听她嗓音这么如此疲倦,不由得有些担忧,抬眼望了她一眼,才郑重道:“陛下放 心,臣会办妥。”() ?想看雪鸦写的《女帝游戏攻略》第127章死则同穴9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随后,她就拖着沉重的身躯起身。 殿外,梅浩南还强自打起精神守着,见女帝终于推门出来,立刻拱手道:“莱漳宫那边无人闯入,没人发现陛下已经不在,臣这护送陛下暗中回莱漳宫,再派人转移君后。” “好。” 姜青姝疲倦至极,却还是微笑道:“今夜之事多亏有梅卿,回京之后朕有重赏。” 梅浩南沉声道:“臣惶恐,为陛下效劳,是臣的本分!” “薛兆和梁毫没有察觉吧?” “臣按照陛下的吩咐,事先令人支开了他们,他们不会察觉到蹊跷。” 要做偷天换日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跟其他势力有关的人,就连赵玉珩身边唯一知情的许屏,姜青姝也打算之后安排她出宫去为君后“守灵祈福”。 “走吧。” 一路上,姜青姝几乎已强撑到极致。 历经狩猎之后又遭谋反,随后又一直未歇,紧绷着撑了两天两夜到现在,几乎已经到了身体和精神所能承受的临界点。 只是赵玉珩尚未确定平安,她便能一直强撑那口气,如今泄了力,才刚进入莱漳宫,她就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有短暂的断片。 在莱漳宫外守候的赵氏族人、文武百官、宫人侍卫眼里,是女帝因君后薨逝而悲伤过去,直接难过到晕了过去。 好在,秋月等人一直随时待命,也考虑到了陛下支撑不住的情况,第一时间就妥善安排好了后面的事。 只是有个小变数。 ——阿奚。 这少年在听说陛下昏过去之时,就立刻不顾身份礼节要闯进去,若非是他之前救驾有功、怀里又揣着御赐的宝剑,无人敢对他动手,把守在外的禁军早就要动手将他击杀。 至今,也极少有人知道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 梁毫看着被禁军横枪拦在殿外的少年,冷声道:“此人来历不明,宜先将他拿下关入狱中,等陛下醒来再做处置。” 薛兆说:“这是张相的亲弟弟,张瑜。” 梁毫:“……” 梁毫瞬间噤了声,怂的。 好在此时,秋月从里面出来,见到这僵持的一幕,又看了看那被禁军拦住、始终不曾出剑伤人的漂亮少年,扬声道:“陛下事先有口谕,不必拦张瑜。” 梁毫一挥手,侍卫纷纷让开。 张瑜径直望着秋月,“七娘她还好吗?” 他带娄平从京城赶来之后,只知道裴朔带人把娄平带走了,随后就不知道是何情况了,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并未深想。 只是他当真信了,七娘因君后的死而伤心过度晕倒。 张瑜只觉得心里酸涩憋胀,怪不是滋味,有什么冲上眼角,一时之间,竟全然忘了计较她是女帝的事。 ()秋月微微笑道:“陛下不碍事,御前不得携带利器,小郎君若想见陛下,就把剑暂且交给他们保管,随我来吧。” 张瑜反手收剑,把剑利落地递给侍卫,大步跟着秋月进去。 后来,一直是张瑜守在姜青姝身边。 御前之人,除了秋月,其他人在此之前从未知晓张瑜的存在,陡然发现冒出来个这样的少年,一个个都颇为惊异,悄悄观察他,暗叹好一个俊俏小郎君。 秋月事先也仅仅只是听陛下提起过张瑜这个人、知道他曾写过很多信给陛下,如今对他多有留意观察,发现这少年对陛下几乎是寸步不离,小心翼翼地守着她。 偶尔他困了,也只是伏在一边的桌子上歇息,时不时又突然惊醒,抬头瞅她一眼,下巴搁在手臂上,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呆呆地望着她出神。 也不曾做什么冒犯的举动。 秋月见了,心道:这般满心满眼都是陛下的样子,怪不得让陛下对他这么有耐心。 诸事未平,天子宜早日摆驾回京,姜青姝只是歇息了几个时辰便醒来下令,回京路上也近乎在昏睡,一直是张瑜守着她。 君后薨逝,是为国丧,满城缟素,禁宴乐婚嫁,帝王罢朝二日,以示哀悼。 尚书右仆射谢临自戕而死,谢氏全族被下狱,兵部尚书谢安韫尚待定罪处置,左右威卫造反,左威卫大将军郜威已被斩杀,一时之间,朝廷之中空置了无数个机要官职,皆需要帝王来亲自处理。 帝王却身体不适,迟迟未起。 整个尚书省以张瑾一人马首是瞻,张瑾又同时兼任中书令,门下省的郑侍中年迈,诸多职权之内的事无暇兼顾,一时之间,二省大权近乎全部由张瑾包揽。 张相权势至此,已令人心惊胆寒。 满朝上下都重新开始思考日后如何为官站队,甚至有不少曾经依附于谢党的官员在思索效仿裴朔,还是去登张府拜访巴结,但实际上,位居话题中心的张瑾,却并未有其他人所想象的春风得意。 张瑾静静立在紫宸殿侧门外,看着推门走出来的弟弟,眸色暗了一寸。 张瑜望着一身官服、气质肃然的兄长,说:“七娘她……还没睡醒。” “她还好么。” “她太累了,又很伤心,阿兄别打扰她。” 张瑾沉默,又直接问:“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张瑜是真的不知道。 他望着这四周的飞檐斗拱、朱漆玉柱,如此庄重威严的皇城,宛若盘踞的巨兽在高处俯视众生,任何一处皆象征着万人之上的权力地位,天下无人敢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只能俯首叩拜。 而七娘,就是他们要拜的人。 张瑜不喜欢跟权力有关的一切,小的时候他在掖廷见过,丑陋、不堪、令人恶心,那些人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可以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他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宫,偏偏他在这世上唯一 亲近信任的两个人,都已经站在了这里。 站在了最高贵的位置上。 他真的不知道。 张瑜紧紧抿住唇,睫羽颤了颤,喃喃说:“我现在……只是想再陪七娘一会,或许我陪着她,她也不会多开心些……” 张瑾说:“她看到你,会高兴些。” “真的吗?” 张瑜睁大眼睛望着他,张瑾已是最了解弟弟的人,却也从未见过阿奚露出这样茫然可怜的神情,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他沉默着上前,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亲自帮他理了理有些散发的鬓发。 “嗯。” 少年微微偏头,落睫注视着冰冷的地砖。 “阿兄和七娘认识很久了,对彼此很熟悉吗?” “……没有。” 他们并不亲近。 即使张瑾日日辅佐朝政在侧,与她相处起来也根本不算和睦,她以前怕他,如今胆子大了,便又爱故意呛他,还与他倔着作对。 他和小皇帝朝夕相对,却远远比不过她和阿奚多日才见一面。 偏生饱受噩梦折磨、至今不敢直视内心之人,还在安慰得到了最大偏爱的弟弟,张瑾的侧颜被穿透窗棂的天光镀上一层冷色,漆黑的双目看似平静无波,却又像隐忍着什么。 他平静叮嘱道:“阿奚,在这里就别叫七娘了,须改口叫陛下,行事不可逾距,以免落人口实。” “嗯。” “若陛下醒来,你见她也要行礼,不可莽撞。” “嗯。” “宫中不可舞刀弄枪,也不许随意用轻功跳上屋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与别人起冲突。” “我知道了,我不会给阿兄添麻烦。” 张瑜轻声答应着,神色愈发黯然,安静得简直不像往日那个酷爱上房揭瓦的少年。张瑾其实想让阿奚先回府中,他本就是个活泼张扬的性子,皇宫这种地方不适合他。 但他舍不得走,也罢。 张瑾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便转身离去,临走时嘱托梁毫与薛兆二人照看着阿奚,别让他捅出什么篓子来。 姜青姝是申时醒来的。 她刚醒来,便下意识唤值守的宫人端杯水来,只是刚咳了一声,一只手便唰地掀开帘子,少年急急忙忙地端一杯水凑了过来。 “七……陛下,喝水。” 姜青姝望定他,“你叫我什么?” 少年望着她不吭声,睫毛往下落了落,只抿唇道:“水。” 她微微垂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望着杯中的水有些出神,她头一次听阿奚叫她陛下,实在是浑身别扭得很。 其实阿奚不必这么生疏拘谨,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但他在南苑时还不曾改口,现在突然开始改口,更像是有谁提醒了他,让他注意身份。 她便没有再提称呼的事,只是抬手,又像以前那样摸了摸他的头。 张瑜僵了僵,垂着头,乖乖地任她摸着脑袋。 “阿奚,谢谢你。” “嗯。” 她望着他,语气认真地说:“朕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知道。” “虽然朕是皇帝,但也是你的七娘,所以不要哭丧着脸啦。”她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少年沮丧的脸被她扯得有些滑稽,被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一个呀。” 少女眉眼弯弯。 可惜,这少年实在是笑不出来,眼角抽了抽,忍无可忍地扭过头去,背对着她。 她伸手轻轻扯他的袖子,继续骚扰:“阿奚?” “……” “阿奚阿奚阿奚……”她在他耳边一叠声喊,喊得他耳朵痒呼呼的。 “……别闹七娘。” 她见他终于自在了些,又不自觉地恢复了对她的称呼,心里放松下来,又自顾自笑道:“阿奚,朕还记得你以前总说,很讨厌皇帝,朕那时就总是在想,万一你知道朕是皇帝,会不会也讨厌朕呀?阿奚这么好,朕一点也不想被阿奚讨厌。” “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少年眼尾抽动,隐隐有些泛红,下颌紧紧绷着,忍了又忍,忽然回头望着她:“就是很难过。” “难过……什么?” “我再也娶不了七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