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空气比市区清新,车辆少见,不见尘土飞扬,没有乱声杂扰。冬末初春的季节,沿路的树木发了绿芽,春燕归巢,万物复苏,新年的好兆头。 马路上方的蓝色指示牌写着:学生出没,车辆减速行驶。 出租车减速,稳稳开过来,就看见丛丛树木枝干,和铁栏杆的围墙。再往行驶前,就到了一所学院的大门口,金漆字体写着——容温私立聋哑儿童学院。 司机从后视镜看后座的姑娘,绑着清爽的马尾,穿了一件嫩粉色的连帽卫衣,背着学院风的书包。脸颊白净透着红润,下巴处略带婴儿肥,但脸却不大,眼睛清澈如水,看起来像清纯有灵气的大学生。 罗阮从口袋里掏钱递给司机,她下车,望着漆体大字的学校名称,门卫室里坐着两个保安,紧闭的自动大门,更远的是高楼的白砖教学楼、楼宿。 而那人,就在这里面。 罗阮情不自已露出笑容,然后一个激灵回神,看了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罗阮心一急,抬腿往学校里跑去。 保安看见突然跑进来的小姑娘,按照惯例询问:“您好,学校内部人员请出示证件,家长请打电话给班主任……” 啊。 罗陡然阮刹脚站好,微喘气,语气微急却口齿清晰:“你好!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保安正眉正眼瞧了几眼她的穿着打扮,点点头。 正巧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子,戴着黑框眼镜,在窗口处打完卡,笑着对保安打招呼:“老李早啊!” “王主任早!”保安回,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喊住走了几步远的姑娘:“哎……姑娘,你不是要应聘吗?这位就是人事部部长王子违……” 罗阮走了几步听到保安叫她回头,就看见保安嘴里那位部长盯着她。她下意识站直,表情正经,礼貌地说:“你好!我叫罗阮!” 王子违笑了笑:“你要应聘?应聘什么职位?教师资格证有吗?关于特殊教师证有吗?” 他笑得很友好,和善。这几个问题问的太快,罗阮抓了抓头发,是要应聘,但是……她摸鼻子有些犯难: “不是,我……” 见她迟疑,王子违似乎也意识到这里不是应聘的好地方,他边走边说:“我们先去办公室吧!慢慢聊。” 罗阮还是很犯难,她没有教师资格证,而且她也不是来应聘教师的。 于是,她跟着小跑上去,离王子违几步远停下来,小声道:“王主任,我……” “你怎么想到要来聋哑学院?” 罗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王子违这样问到。 她思考几秒,低低道:“我、我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 很显然,这是一个大众化应聘的开头语,既不没有创意也不新颖,根本无法让人记住。 王子违沉吟几秒点头:“不过你来对了!” 罗阮有些好奇看他:“来对了?” 王子违颇有兴致点头:“我们容温虽然是私立的聋哑学校,但董事会给我们的福利待遇很好,校风严谨,师资力量数一数二。” 罗阮放眼望去,飞檐翘翅的文化长廊,也有古香古色的行政楼,一栋栋高楼层的宿舍,阳台上晾晒着蓝白条纹的校服。 这是容温学院啊,是她想来的地方。 罗阮跟着附和点头:“学院很好啊……” 其实……她心底觉得人更好…… 见她这么给面子,王子违作势咳了咳,模样像极了说书先生般的故弄玄虚:“而且我们学院的温先生……” 怕她听不懂,王子违换了一种称呼:“这温校长啊,可是块活招牌,啧啧啧……年轻有为,英国伦敦大学博士学位,董事会重金聘请……” 温校长? 罗阮稍稍竖起耳朵,模样比刚刚随口附和要认真多了。 “要说这位温先生,哪里都好,就这性子不好,不爱热闹,喜静,生活无趣,我们偷偷给他取了个外号,老干部。” 老干部呀…… 罗阮听得心痒难耐,心里像有什么臊得难受。 她抿抿嘴,随口一问:“那这位温校长他的……子女呢?” 王子违突地嗤笑,转过脸看她。 罗阮也抬头,巴眨巴眨眼,装作一副好奇十足的表情。 “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我们学院啊。”王子违遗憾摇摇头,“温先生连女朋友都没有,哪里来的子女,要说子女,全校的孩童都是他的子女……” “哦……没有子女啊……”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一栋风格迥异的办公大楼,屋尖红色琉璃瓦,仿古的建筑,一条长长的回廊,绿藤发芽缠绕着石圆柱,周围是花坛,种了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 王子违率先走进回廊,介绍道:“话说这是学校唯一一栋古色古香的行政办公楼,我的办公室、包括校长办公室都在这栋大楼里。” 罗阮笑:“建筑很独特啊……风景也好。” 正说着,王子违手机来了电话,他看了一眼四处张望罗阮,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罗阮扭头看他,点头:“好。” 王子违拿着手机往别处走了。 罗阮收回视线,站在原地踢了几脚地上的石子,百般聊赖地沿着回廊走了一圈。 回廊外面是花坛,种植着景观绿林,修剪得整齐划一,下面是绿色植物的盆栽,开着粉的,白的,红的一簇簇灼灿娇艳的花骨朵。 罗阮对植物有着天性的好奇,她蹲下凑近看,原来是山茶花,小的粉嫩的花瓣簇拥成一团,花蕊如小星点,着实好看。 看了一会儿,王子违还没来。罗阮有些纠结,她想自己是等王子违来去办公室应聘,还是去校长办公室啊…… 也不知那位温校长见不见她,欢不欢迎她…… 罗阮心里没底,眉头都拧成一团了。 她叹了一口气,无限惆怅望着面前的这种古风建筑,指着窗口挨个数来数去,心想哪一间是校长办公室。 最后,视线落在斜角处的一扇门。那扇木门虚掩,门上花纹线条,一圈一圈雕刻很是流畅,门漆澄亮。 罗阮盯着看了半晌,王子违还不来,她心下异样,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走到门外,她好细有些不受控制地轻轻推门进去。 里面只是个茶室小客厅,空无一人。 不过屋内的建筑格局极为精细,墙壁两边是格子间,一边摆放着茶具,紫砂壶、白玉茶壶等等应有尽有;另一边是做工精致的古玩意,古董,倒不知是正品,还是赝品。 屋内有淡淡的檀木香,味儿并不浓烈,清淡,舒适,很是好闻。 罗阮小心翼翼抬脚,生怕吵醒里面的一切。 在往里面一点,走过折角墙壁,竟然别有洞天。是一间复古办公室,古风融入现代建筑,落地窗,拉开的绿色纱纹窗帘,外面风景显露,显得办公室明亮而宽敞。 左右墙上悬挂水墨书画,她的正前方是书柜,层层排排的书柜,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数量多得骇人。 安寂,静谧。 书香味和着檀木香。目光再往下,一张办公桌,后面是椅子,桌上面收拾得整洁分明。 然后—— 罗阮余光看见窗户旁边坐着一个人。 她猛地立定在原地,讶异骇然,那人穿着立领白衬衣,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抓绒毛衣,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他低着头,面容轮廓被窗外亮光染得鲜明清晰,五官隽逸出尘,侧脸颚骨清瘦,那是一张年轻且成熟的脸。 罗阮想走,可脚却被生生定住,连视线也不肯挪动半分。 男人坐在梨花木椅上,面前是一张棋桌,棋桌是小叶紫檀镶影木,花纹精美,精细绝伦。他稍稍俯身,微张的领口,露出的脖颈修长玉立。 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枚白玉棋子,颜色通透光滑,上面刻着精美的雕花纹,年久有些来历。修长的手指轻轻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复又执起另一方的棋子,微微蹙眉思考几秒,落下。 他的正对面没有别人,棋桌上的棋子却两厢对弈厮杀。 自己与自己对弈。 罗阮看着觉得好奇,不由得盯着棋局多看了几秒。 等到她忽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妥,因为她是不请自入。 想到这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她噤声不想打扰他就这样退出去,可坐在椅子上的人就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屋内不对劲,感觉到余光中有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他轻轻抬眸,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隽逸的眉心微敛。 他的办公室一向少有人出没,此时表露出来的不悦情绪,似乎是不喜莫名闯进来的人。 罗阮睫毛轻颤,目光惶然对上那细长的双眼,他的眼睛沉亮隽黑,眉眼处似天性淡然薄凉,没有表情,淡淡沉沉。 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她一时失神,整个身体久久愣住没有动作,脚不敢往前踏一步,也不敢退后。 初春时节,天气清冷。 微开的窗枢有冷风袭进来,使得桌上的白纸轻轻扇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罗阮有些冷,咧嘴望着办公桌上竖着的白色牌字。 上面写着:温耐久校长。 耐久,耐久。 她想起外面花坛里开得灼灿的茶花,忽而记起一句关于茶花的诗经。 雪裹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 原来温耐久这个名字出自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