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两大盘子，一个个像赤身裸体的胖娃娃。 </p>　　“有醋吗？”科长扭头问服务员。</p>　　“有，稍等。”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两小碟子有蒜末的醋。</p>　　“有整头的大蒜吗？”科长歪头问服务员。</p>　　“有，稍等。”服务员拿来一头紫皮大蒜。</p>　　“主任，这家的饺子特别好吃。更好的，是这家的服务态度。”科长面红耳赤。</p>　　“哦，我也听说过，服务员真是训练有素，训练得都很有素质。对于餐饮业这样的窗口行业，员工的素质就是人缘儿，就是人气儿，就是钱笸箩。”林峰望望满大厅热气腾腾吃饺子的面孔，脸上浮出了轻松的微笑。</p>　　“哎呦，怎么这么辣？”科长咬了一口大蒜，满脸肥肉堆积到了一起，白里透红，汗珠都被挤了出来。</p>　　“这紫皮蒜可真辣。”林峰也咬了一小口，“你当是平时吃的大蒜呢吧？这下可碰上比独头蒜还辣的大蒜了。”</p>　　“嗯，我平时吃饺子，一顿饭能吃一头大蒜。这个，可吃不了。”科长捂着腮帮子，还在皱鼻子皱脸。</p>　　“这家饺子馆，不但服务态度好，而且，连大蒜都是超值享受。”林峰打趣着。</p>　　“唉，有一次，我去一家饭店吃涮羊肉，我点菜的时候，想尝尝一号肥牛，点完别的，就点了盘一号肥牛，不只是因为一号肥牛便宜。服务员就建议，点精品肥牛，推荐极品肥牛，说一号肥牛太腻。我说，就点这个，别的也点了，想吃这个了。服务员立刻就掉了脸色，问道，点完了吗？那种服务态度，我后来一次也没有去过那家饭店。既然写在了菜单上，就得允许顾客点这道菜，要不就别写。”科长举起杯子和林峰碰杯子。</p>　　“嗯，你看你看，一次服务态度，就把你这头号吃客拒之门外了。你不去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还拦住了周边的朋友，告诉了亲属，这些人再告诉自己的朋友亲属，这就是多大的面呀？跟原子弹爆炸一样的影响力和震撼力。无形中，对于那家饭店，是多大的损失呀。”林峰喝一小口。</p>　　“来吧，主任，尝尝他们的红烧鲫鱼，特别新鲜，特别好吃。你看这颜色炖的，看着就想吃。”科长脸色更红。</p>　　“都吃上饺子了，还上鱼。”林峰微醺。</p>　　“这鱼，是这家饺子馆的特色硬菜，过来了，不尝尝，就白来一趟。都是现捞现炖现卖，炖得真好，总也吃不够。主任也尝尝，口味特好，赶得上主任家的小炸鱼了。嘿嘿。”科长也微醺。</p>　　“你呀，啥让你一说，就了不得了。”林峰夹起鱼肉，吃了起来，“嗯，还别说，真是香，真鲜，地道。这要是外边飘着雪花儿，就这两条鱼就够，喝上两杯小酒。真好。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你守着图书馆，猜猜是谁写的？”林峰酒兴上来了。</p>　　“是主任写的，写的真好。”科长胡思乱猜。</p>　　“你就忽悠我吧，我哪有这水平。古人，一位古人。”林峰歪着脑袋等科长猜。</p>　　“喜欢喝酒，当然是李白他老人家了，斗酒诗百篇。”科长翻着眼珠儿。</p>　　“白守着图书馆了，就是咸菜，也腌出来了。你呀，猜对了一个字，接着猜。”林峰呵呵地笑望着科长。</p>　　“哦，我想起来了，李贺？”科长询问的目光看着林峰。</p>　　林峰摇头。</p>　　“李商隐。”</p>　　林峰接着摇头。</p>　　“李清照。”</p>　　林峰摇着头，“你能不能沾点边呀？把人家姓李的名人都请来了，大老远的。说错了，你就陪着这些请来的名人，把你那点酒干了吧。”林峰拿科长打趣。</p>　　“对了，李清照是女的，不一定喜欢喝酒。好，我干了。那是谁呀？主任，我守着图书馆，也不好学习，我就是个白丁啊。”科长不好意思地笑笑。</p>　　“这下，又说了那个名人名字的一个字。哈哈。”林峰提示着懵懵懂懂的科长。</p>　　“哪个字啊？刚才说了一大串儿，干了的干？不对。我？不对。主任的主？李后主？不对。白丁？白？还是丁呢？钉子？白痴？主任你看，我就相当于一个白痴。猜不出来，我再自罚一个。”说着，科长又把倒上的红酒一饮而尽。</p>　　“又说对了那个字。”林峰心里开心得不得了。</p>　　“白痴？白，白居易。”科长肯定地点头。</p>　　“对了，来咱们一起喝一口。”林峰碰碰科长的杯子。</p>　　“唉，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多好的古诗呀，平易近人，就没有想到白居易。白读书了。”科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p>　　“这首诗意境多好啊。”林峰很投入。</p>　　“真是忒好，古代人喝酒就是养生，怎么还有绿蚂蚁呢？”科长“嘿嘿嘿”地望着林峰。</p>　　“那不是绿蚂蚁，是酒的泡沫。你呀你，你都可以演小品了。”林峰“哈哈哈”地笑着举起杯子。</p>　　“主任，我们就不说这个了吧。对牛弹琴，真是露怯，献丑了。”科长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p>　　“说着玩儿的，古人多伟大呀，你喝酒的时候，想起人家的诗歌：绿蚁新醅酒。你发愁的时候，想起人家的诗歌：举杯消愁愁更愁。你享受相思的时候，想起人家的诗歌：红豆生南国。不用说，也不用美化，人家也已经永远活在你的心中了。”林峰夹起一块鱼肚子，放进嘴里。</p>　　“对对对，人家起居都是诗歌啊。我们现在不也总说，我们的生活不是当下的苟且，还有诗歌和远方。现在人们也开始喜欢诗歌了，我就天天盯着央视的诗词大会看呢。真好。都是才子才女。”科长说话开始含含糊糊。</p>　　“好了，吃饱了喝足了，感谢感谢，我们往回走吧。”林峰说话也慢腾腾起来。</p>　　“不用急，我给我媳妇打个电话。等她来了，我们再走。”说着，科长就掏出手机找号拨号。</p>　　两个人又闲聊了约莫半个小时，从饺子馆门口进来一个气质洒脱的女人，头发浓黑繁密，云鬓整齐地盘着，眉目清秀，顾盼温婉。科长忙向那个女人招手，林峰跟着也侧头看过去。</p>　　我的天，林峰简直就惊呆了。怎么是她？</p>　　这么多年不见，如今的她竟然出落得如此靓丽了。</p>　　怎么？他们是一家子吗？林峰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p>　　莫非，又是梦里？</p>　　女人婷婷走过来，面带微笑。看看科长，望望林峰，伸出白皙的右手，“主任好，真是有幸，能在这里见面。”</p>　　林峰忙起身，“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你怎么到了这里啊？简直不可思议。”</p>　　“嗯，我过来几年了。没有想到吧？我还是听刘总说你也在这里呢。”林菲笑笑，眼睛闪着亮光，不住打量林峰。</p>　　林峰站在原地，不知所以。</p>　　“哦，你们原来认识啊？都怪我，没有早和主任喝酒。”科长拥拥林菲，“辛苦你了。我们走吧。”</p>　　“先送主任，然后，我们去商场绕绕，给你把那件你喜欢的裙子买回来。”科长坐在副驾驶。</p>　　“嗯，好啊。”林菲幸福地笑望了林峰一眼。</p>　　林峰坐在后座上，心头又涌起万般感慨。只是，这个车子里，当着科长的面，又无法问林菲太多问题，无法说出心里的太多感慨和关心。</p>　　“我始终觉得世界太小，始终觉得天地太小，如今社会更是发达，以往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今天也许就在微信上是朋友了。想去哪里了，飞机用不上多久，就落脚要去的地方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从那么远，来到这里。”林峰感慨着。</p>　　“主任，你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你没有觉得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吗？怎么我来这里，就不可思议了呢？呵呵呵，呵呵。”林菲微微侧头甜甜地一笑。</p>　　“我说，小王啊，你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啊。林菲，我太了解了。要人有人，要工作有工作，要贤淑有贤淑，要哪儿有哪儿。她就是一个典型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子啊。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有多少人追求，有多少人望而生羡啊！”林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伸伸两腿，四根手指拢拢头发。</p>　　“要是我早知道你们认识，开始就让菲菲早点过来了，三个人一起吃点饺子，你们还可以叙叙旧，多好呀。”科长扭头望望林峰。</p>　　“王科长也是个很有潜力的潜力股，人随和，有爱心，有责任感，敢于担当。林菲，我得夸夸你，你的眼光不错。”林峰懒散地靠着后座。</p>　　车窗外，灯火霓虹，城市生动。</p>　　林峰不由想起往事，高原的苍凉，岁月悠悠。仿佛昨日昨时，都只是昨天，都刚刚成为记忆。</p>　　人生也不过如此，蓦然回头，都像是一眨眼，一瞬间。</p>　　往日不回头，除了记忆，都回不去了。</p>　　而明天，又是那么不可知，等在期待里，等在不远处，就像是高原的苍山，你一直追过去，苍山一直在跳离，让你不知道脚下的路还有多远，能不能够抵达。</p>　　坐在自己前边稳稳驾驶车辆的就是林菲啊！</p>　　她还依然那么卓尔不群，她还依然那么端庄绮丽。</p>　　林峰心头涌起无限柔情与暖意。</p>